前路一片晦暗空濛,原以为生活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即使最终一无所获,也能凭着身份赖在那人身边,看他结婚生子,看他生老病死,看他是寿终正寝还是马革裹尸,自己都能在后面看着,守着。
可是那人告诉他,如果去战斗,便有获胜的可能。然后战斗的代价,却是暂时的放手……
“痛吗?”一直在前面给千影留下一个成年人背影的秦朗突然兜回缰绳回到他身边,探寻地望着他的脸色问道,顶着一张温和的笑脸。不过鄙视千影只觉得这人比百里钧遥还要欠扁。百里钧遥虽然是个无赖,起码还知道上阵杀敌,这个男人却只敢归宿在后方,若不是大哥千里驰援,幽州一破,梁军便长驱直入了……
“痛的话……”
“不痛!一点都不!”千影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这就好,还怕你经不起锤炼,既然不痛那就快点吧。驾——”秦朗一踢马刺,疾驰而去,腾起满地飞雪。
纨绔子弟(修改)
千影一愣,一踢马刺逐着雪尘狂奔而去。想到这人之前那样恶整自己,要是晚到了些时间,以他的恶劣品行还指不定怎样拿了错处打击报复。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这是千飏以前耳提面命的。尤其是这小人手上权柄比自己重的时候。
耳后的风呼呼作响,脑袋里一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也蜂拥而至——是像大哥千飏那样责打他么……他敢,拼了!还是跑步,跑到两条腿抽筋许多天然后跟大哥说这就是个废物点心不用费心了然后一脚踹回来?又或者饿他饭?饿饭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那还是在千飏未曾照顾他之前发生的事……又或者他会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
他似乎预见到了不怎么美好的未来,于是不顾小义颠簸之下火烧火燎的屁股,狠狠甩了马鞭撒蹄子狂奔。
终是慢了半步,秦朗跨坐在坐骑上,依然是那张欠扁的笑脸,好像看什么东西都跟看笑话一般。这样的嚣张是千影最为排斥的,张扬的骄傲雪光般煞痛了他的眼,心底悄然生长着细小的羡慕。
当然鄙视的千影自然是看他哪里都不爽,尤其那个笑容,与书房中的一般无二,明明白白地嘲笑着自己。
千影一抖缰绳,行至面前,心中比地上被马蹄践踏过的碎雪更乱更冷。三句话就害得自己一顿打的人,此刻可不知道藏了什么样龌龊的心思。
秦朗却是带着欣赏的眼光在审视这个入室大弟子。明明身上带着伤,还这样逞强,不过他就是喜欢这样耐力好的。
“心里还犯嘀咕呢?忒也娘们儿唧唧了。觉得本少爷不是个好人?跟你那刻薄大哥一样不识好歹,要不是本少爷,你就得给脱光了打,很得脸么?”秦朗笑着扬鞭朝千影轻甩了一下。
秦朗本是玩笑,却诧异地发现千影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眼睛里盛满了愤恨和倔强,倔强后面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不该啊,他就是武功废了,眼力也不应该废掉,凡是习武之人,都能凭本能判断出来他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这个娃儿的心看来很重呢,难怪老千都觉得棘手。
“得了,答应过老千了也没办法,欠人家人情不是。你小子赚到了心里还老大不爽,本少爷不经常打人的,这个你要相信。”秦朗兜了缰绳一夹马腹,“跟我来。”
夜已经深了,远处偶尔传来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虽然大雪已经停了,风仍然是那么寒冷,受过伤害的身体也不由千影继续别扭,当下轻夹马腹跟了上去。
来到一处住所,秦朗一脚把门踹开,笑骂道:“群死小子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以后你住这间,你同屋的那个过两天才回来。今天你先跟我去别处。”
生了火之后,屋子里骤然暖和了许多,这一间明显比之前秦朗带他看的那间要宽敞豪华许多。想来应该是秦朗在这里的住处了。
秦朗脱了外套随手一扔,衣帽稳稳地落在架子上。
“臭显摆什么?”千影心里想着,就这么说了出来,虽然很小声,不过秦朗的侧目明确表示他听到了。他从柜子里拿了坛酒,轻啜了一口,笑道:“得罪长官,你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啊,来点儿不,驱寒。”
千影视死如归地接过坛子,憋着气灌了一大口,热辣的液体一下倒灌进鼻孔,呛得连连咳嗽——什么破酒,连酒楼里卖的都不如。
“酒量不行不要怪酒不好,边疆的烈酒哪里是你们这些小屁娃子懂的?小崽子也不闻闻就灌。万一咱往里面放药了怎么办?”秦朗扔了根毛巾给他,千影一把抓过来恨恨抹了把脸——这人调戏他。
“我喝过就能保证了?没准儿是那种药呢?”秦朗猥琐地眨眨眼睛,看千影一脸的错愕伸过手要揉他的脑袋,他一脸厌恶脑袋偏向一边轻轻避过,秦朗也不以为意,嘿嘿笑道,“男娃子还怕羞。好了,睡觉,明天早上还要锻炼。”
睡觉?洗都没洗睡什么觉,他伤得那么重的时候只要能起床就一定要洗澡。仿佛是看出他的困惑,秦朗道:“这么晚了上哪里给你弄热水去,小娃子不要惹事,老实睡觉。要是在战壕里打个几天几夜,个个儿都跟泥猴子一样。你也去计较没洗澡水么?”
千影哑口无言,垂下眼睛解开披风朝里侧爬去,刚躺下感觉到身边异动见鬼般迅速坐了起来,戒备地盯着秦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