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怔一下,这才松手,但神色仍然十分严厉。
“你们这些年轻人,根本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关系,刚才我要不把你攥住,你知道冲出去的后果吗?”老头面对着大家,但话显然是冲着秦歌说的。
“会有什么后果?”抢先说话的是冬儿,她关心秦歌更甚于关心自己。
董老头目光一凛,冬儿心上立刻有了些寒意。董老头道:“你只要看看跟在黑袍人后面的那些人,就会知道后果了。”
场中鸦雀无声,只有那几个小姑娘呼吸的声音变得急促。
想想那些肢体僵硬,步履蹒跚的僵尸样的“人”,想想自己有可能变得跟他们一样,谁的心里不会生出彻骨的寒意呢?
过了好一会儿,秦歌咽了口唾沫,这才吃力地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如果你问黑袍人后面那些人,那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们都是跟你们一样的人,死后来到阿丝镇,但又不安心呆在阿丝镇上,脑袋里老有些别的想法,最后还擅自离开阿丝镇。”他叹息一声,“既然来到了阿丝镇,又怎么能轻易离开呢,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自信,但世事无常,这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他们不知道,也不曾经历过的。”
董志华显然话中有话,他是不是在警告面前这一拔人?
“可我们总得弄清楚我们怎么到了这里,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还有,你们谁都说只有死人才能到这里来,但我们明明感觉自己都还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一不留神就成死人了。”秦歌大声道。
董老头脸上现出些无奈来,还有些同情:“天下人都知道惧怕死亡,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是,你们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些人,却是宁愿去死,也不想在这世上多活一天。阿丝镇就是这样一个所以,它收留天下那些欲求一死的人的魂魄,在这里,你可以过得无欲无求,无忧无虑,在这里,你能忘掉一切活在这个世上的烦忧。所以,到了这时候,活着与死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我们不是那种想死的人,我们怎么会也到了这里?”秦歌道。
董老头缓缓摇头:“这不是我老头子能回答的问题,你们既然到了这里,其中一定会有原因的,这原因日后你们自然会知道。”
“那么,现在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你相信自己真的已经死了?”
这回董老头沉默了,半晌,他才缓缓摇头:“既然来到了阿丝镇,活着和死了还有什么区别呢?现在我宁愿相信我已经是个死人。”
“你是不是在惧怕什么?那个黑袍人究竟又是什么人?”秦歌再问。
董老头摇头:“阿丝镇是个神秘的地方,生活在这里的人只要安于现状,便不会有任何危险,这样,你便什么都不用惧怕。但是,阿丝镇里确实有许多东西是你不能触碰的,像东南角那片院落,像这黑袍的巫师。”
“巫师。”秦歌眉峰皱得很紧,“这巫师跟高桥说的阿丝大神有什么关系?”
“巫师传递并执行阿丝神的意愿,他在阿丝镇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如果你胆敢冒犯这种权力的话,那么,你便会变成像他身后那样的行尸走肉。”
“既然大家都已经是死人,又怎么会变成行尸走肉?”秦歌自觉问到了问题的关键,他神情一震,接着道,“如果我们真的都已经是死人,死人不会再死一次,那我们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董志华同情地盯着秦歌,摇头道:“你忘了这世上还有地狱吗?”
秦歌一时哽咽,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鼓声渐杳,黑袍巫师苍凉的歌声仍隐隐在耳边回荡。虽然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每个人还是能真切地感觉到歌声里的诡异。
董志华目光扫视了屋里众人一眼,再叹息一声,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众人听到他在外面走廊里低声哼唱,那曲调和黑袍巫师唱的一模一样,只是那歌词,众人听得真真切切:
你身死魂不死
气消音不消
肉体不来魂能来
气息不到音传到
歌声消失,董老头已经消失在走廊内。屋里众人面面相觑,竟然谁都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张松煞白着脸,声音微颤地道:“阿细默里。”
大家不解地一齐盯着他看,他便露出更加畏缩的模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在刚才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阿细默里这个词。阿细默里是生活在云南高黎贡山和独龙河谷那一带的独龙族传说中的祖地。独龙族人相信灵魂也会死亡,他们还相信,人有两种灵魂,生命之魂叫做卜拉,死亡之魂叫做阿细。卜拉会随着人死而魂消,这时,人的死亡之魂便会出现,它返归祖地阿细默地,在那里重新生活。阿细默地的一切和阳间无异,一个人在世间活多少年,他的亡魂阿细在阿细默地便生活多少年,年限一到,阿细便会化作蝴蝶,飞往人间。”
徐娟接过来道:“我们难道也都会变成蝴蝶?”
“别胡说。”秦歌低斥道,“我们就变什么也不会变蝴蝶。”他沉默了一下,没好气地道,“只有梁山伯跟祝英台才变蝴蝶。”
冬儿“扑哧”一笑,随即用手捂住嘴巴,面上又现出一些忧色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歌转向张松道,“我现在真有点糊涂了,你到底希望我们活着还是死了。”
张松的面孔胀得通红,他目光不安地四处望了一圈,似乎是想得到别人的同情:“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就随口说了出来。我——我没有别的意思。”他再停顿一下,然后小心地说,“刚才我听店主唱的那几句词好像有些耳熟,现在我想起来了,那其实是独龙族族人在丧葬仪式上唱的葬歌。”
秦歌半天不吱声,知道自己错怪了张松。
鼓声与歌声都已消失,就好像它们从来不曾存在过。六个模特小姑娘挤坐在床上,像是课堂上噤若寒蝉的小学生,大气都不敢喘。张松一脸的局促,好像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他的木讷与迂腐常让人觉得无奈,但这样的人与雷鸣一样,和他相处,让人觉得放心。今晚不对劲的要属黄涛了,他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好像心里隐藏了多大的心事。从山谷中的客车上一路来到这阿丝镇,黄涛表现出的果决与镇定一直让秦歌心生钦佩,但这晚他的沉默,与他以前的表现简直判若俩人。还有那个少妇柳倩,她的气色明显要比开始时好了许多,她人虽然坐在那里,但心思不定跑到哪里去了,好像根本没在听屋里人讲话。而且,从头到尾,她的目光绝不看秦歌。秦歌能感觉到她对他的敌意,他与她素不相识,她的敌意从何而来?
秦歌又一次想到,也许,跟自己同行的这些人未必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到了晚饭时间,董志华在餐厅里备好了饭菜等着大家。“饭菜还是我老头子做的,不管合不合口胃,反正你们没得选择。”老头笑呵呵地说,好像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事,“年轻人胃口好,到哪儿能吃尽量多吃点,俗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