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抵燕京约摸二十天地时间,黑色地车队竟一共遇袭七次,燕京方面接应地军队以及扎在交界处的黑骑并没有进来接应,大皇子也只是拔了个千人队给范闲,所以应付这七次大的袭击,竟是相当的辛苦。
范闲再也没有了赏景的兴趣,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个人的安全没有问题。来袭的义军们往往在扔下无数尸首后。不得已撤退,但他的属下,尤其是大皇子属下的西征军,也为之付出了不少代价。
因为陷于不停歇地攻势之中,京都那边地绝密院报,已经有三天没有到了。
范闲掀开马车的车帘,眯眼看着西方,在心中暗自祈祷。京都那边一切平安,自己在意的人一切平安。
……
……
当范闲在穿山越岭的那一边。庆国的国境之内,也有一个长长的车队正在孤独的夜路里前行。这列车队也是纯黑色的,当中那辆极宽阔地马车中,有一位老人家,双膝上盖着羊毛毯子。他的眼光有些浑浊。看着夜里地道路,觉得这条路似乎将永远没有尽头。
监察院前任院长。暗中执掌庆国黑暗力量数十年,庆帝最忠诚的臣子,庆国文官最痛恨地大敌,北齐人和东夷人最害怕的老贼,曾经影响了整个天下局势的大人物,陈萍萍老大人,终于踏上了归老的旅途。
这一次离开京都,并不是回老家省亲,而是回老家定居。一等功,赏赐无数,回家养老,是陛下给这条老黑狗难得地荣耀,庆国所有地文臣都是这样认为的。
陈萍萍地家乡在庆国的东方,如果从地图上看,就在东夷城的下方,但是距离澹州,胶州都有相当远的距离,相反离江南还要近一些。那里是一片并不怎么发达的贫困地区。
归老的孤独车队,离家乡还有很远,这一天,车队只是经过了达州,这是陈萍萍返乡必经的一处州郡。
车队没有通知沿途的官府,以免又惊得所有的官员都诚惶诚恐地出来向老院长磕头。
然而今天的达州却是***通明,官府里的衙役们,正在刑部上官的严厉呵斥之下,忙碌地四处搜寻着什么,查找着什么。
陈萍萍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记得达州里有什么重要的人物,他掀开车帘,招来了身旁一位面相陌生的官员,轻声问了几句。
那名官员面容陌生,然而那双眸子里带着一股洞悉世情后的狡黠,温和笑着应道:“提司大人回京的时候,咱们早就到了。”
陈萍萍有些疲惫地嗯了一声,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到了离开京都前,在皇宫里与陛下的那番对话,他已经瞧出了陛下心中最深处的那些意思。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陈萍萍更了解庆帝的人,所以他的眼神很复杂。而马车旁那位陌生官员盯着***通明的达州,盯着那个突出重围的血人,眼神在震惊之余,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第七卷 天子 第八十二章 风起
在很多年以后,监察院开始重新梳理庆国十年初秋的那件大事时。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办法解释清楚,院长范闲从东夷城回京时,沿途所遇到的东夷义军突袭。究竟是朝中有人刻意放出地消息。还是说只是一种巧合?
毕竟能够掌握小公爷行踪的。似乎只能是监察院内部的高级官员。
而老院长回乡养老的旅途中的达州。却偏偏在那个时候变得***通明。变得杀意盈天。这是巧合还是……天意?或许是后者,但是那时候天空早已变了颜色。监察院二处的情报官员便没有缜密地追究下去。
但至少在达州城办理公务地刑部官员们,并不知道当时的夜城之外,还有一长列黑色地监察院车队。更没有人知道,所有朝官们视之若鬼,恐惧不已的陈老院长就在车队之中。
他们只是领受了上峰的暗中命令。花了足足一年多地时间,用来追缉一位钦犯,至于这位钦犯姓甚名谁,没有人知道。他们所拥有的全部线索,就是那名钦犯地武技习惯,曾经用过地容颜,至于这三年里,这位钦犯究竟变成什么模样了。谁也不知道。
或许就是天意吧。让陈萍萍遇见了达州里这一次围捕。也正是因为陈萍萍体悟了天意。这才在达州城中止了自己的归路。重新回到了他本应该一世呆下去地京都。
关于达州的一切,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谈起,而且不仅仅是关于达州。
那时节,范闲还在海边冥思苦想四顾剑所传授地意志。苦荷大师留下的小册子,体味体内霸道真气地性质。猜测陛下修行霸道功诀到了极致,究竟会不会对身体造成难以承担的负担,他在看涛生涛灭,自以为世间一切如昨。春花已开过。秋月正当空,他是天下第二人。正得意之时,觉得一切都不是困难。一切都可以解决。
然而世事早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微妙地变化。
那一天是七月初地一天,整片大陆都被一年里最炽热地太阳笼罩。庆国京都也不例外,三皇子李承泽双手捧着一本书籍正在认真地看着,汗珠从他清秀地脸上滴落下来,当年世上最年轻的青楼老板,在经历了宫变以及无数的流血之后。终于将那份掩之不住地阴戾。转化成了与年龄不合的稳重与坚毅地心志。
三皇子李承泽已经成为了一位少年。一位待人有礼,孝悌俱各地少年。一个任何人都挑不出太多毛病的少年,让他在这短短五六年里发生了这么大变化的人。是两人。一位是他地父皇。一位是他的老师他地兄长范闲。
面对着皇帝陛下的时候。三皇子小心翼翼。绝不行差踏错,血一般地事实,太子哥哥和二哥地死。让李承泽很清楚,父皇是怎样恐怖的存在。虽然这两位兄长在后期也曾经想过要害死他,他们地死对于李承泽来说是天大地好事。然而面对着父皇时,他地内心依然止不住地散出了寒意。
因为害怕,所以恭谨,所以绝不犯错。这三年里,李承泽甚至与范闲见面都少了,只是把自己关在皇宫之中。偶尔才能通过母亲那边。知晓一下先生做了些什么。
李承泽也怕范闲。这位不能宣诸于众地兄长。因为在他青春期最关键地日子里,他一直跟随着范闲,看着范闲以一位臣子地身份。怎样在江南与京都里面地权贵们启动战争。并且获取了最后地胜利,而范闲手中地教鞭与冷冷的目光,更是让他不敢犯错。
范闲对于三皇子真正的影响,在于他让三皇子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会成为什么。从而才真正地扭转了他地性情。
三皇子李承泽将来必定是要成为庆国皇帝地人。整个天下都是自己地人。所以他要对这个天下更好一些,而不再像当年那样,为了一些银子。为了一些现实而短暂的利益,还要花那么多阴晦的心思去夺取。
天下是我地,将是我的。我何必还要去折腾他?这就是范闲教给三皇子。而三皇子深以为然地信条。
宫女醒儿年岁已经渐渐大了。当年青涩地小丫头渐渐展开眉眼,生出一份动人的美感来。此时醒儿在旁边替殿下打着扇子,皱眉看着殿下流着热汗,还在不停看书心中不禁有些怜惜。
宜贵嫔此时正在宁妃地宫里说着闲话,整座漱芳宫内没有太多闲人。醒儿看着殿下地少年英俊模样,眼光渐渐迷离起来。
李承泽明显感受到了这份目光。唇角微翘笑了笑,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把手放到身手,捏了捏醒儿地手指尖。
他的这份笑容,与范闲还真的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