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那一棵大树落尽了树叶,枯枝干裂,骨节嶙峋,宛如垂老将死,却还挣扎着挺立风霜间。
凤羽望着枝节出神,冷不防北胤王怒而上前,一把揪住他右臂。叶姿不及阻拦,竟眼睁睁看着凤羽被他拽离座椅,跌倒在地。
一声闷响,双膝撞在地上,刺痛钻心。
凤羽攥紧了手掌,几乎将牙咬断。
“凤羽!”叶姿惊而上前,扶着他的臂膀,却被北胤王一下子推开,撞倒了桌椅。
凤羽一怔,才想伸手去扶叶姿,却被北胤王一把抓住了袍袖。“去,刚才在墓地就没有给你兄长磕头,现在补上!”北胤王声音发颤,硬生生将他拽着往前。凤羽以右肘撑着身子,被他就那么拖行于青石砖地。却在即将被拖到灵位前的一瞬,猛地挣脱了北胤王的掌控,身子紧贴地面,再也不肯往前一寸。
他的手指死死抓着砖石。
“你是连死去的兄长都不放在眼中了吗?!”北胤王吼道。
他伏在冰冷的地上,一声不吭。叶姿疾步上前想将他扶起,北胤王却怒斥:“滚开!为什么总是护着他?!他有你这样的姐姐,迟早变成没用的废物!”
“我不是已经是废物了吗?”凤羽没有抬头,声音低沉,像是从地下发出的一般。
“你说什么?!”
“我说——”他用右手撑着身子,嗤笑了一声,“我不是早就是废物了吗?站都站不起来,再也无法行走,这辈子都会是这样,难道还不算是废物吗?”
话音刚落,北胤王已按捺不住怒火,抬脚便踢了过来。
“别!”叶姿惊愕之下,下意识地抱住了凤羽双肩,那一脚不偏不倚竟正踢在了她的背上。她只觉一阵剧痛,险些扑倒在地,凤羽脸色一变,继而盯着北胤王,冷冷道:“为什么要踢她?”
叶姿咬牙强忍,撑着地面的手亦不住发颤,北胤王见状不由拂袖,语气丝毫未改:“你问我?不如问问你自己!”
“为什么要踢她?!”他挡在了叶姿身前,朝着父亲再度发问,眼神凌厉。
“要不是你自怨自贱,她就不会被踢!还不明白?!”
“自怨自贱?”凤羽脸色发白,盯着他道,“废物这个词,不正是你亲口说出的吗?!”
北胤王牙关紧咬,哑声道:“很好,很好!你果然是个记仇的性子!我从小怎么教导你们兄弟的,你已经全都忘记!”
凤羽紧抿了唇,忽而笑得犀利:“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记仇,是谁用我替代世子送到朔方,是谁把我像废物一样丢弃,我永远也忘不了。”
北胤王喘着粗气,双目泛红,噎了许久才道:“你记恨这些,我早就知道,但我现在正告你,男子汉当禁得起风雨!就算你在朔方受了苦,可现在对外不敢复仇,对内六亲不认,只会让人更看不起,也不配做我的儿子!你要是想不明白,就一辈子待在这王府里。只是你要知道,现在有凤盈护着你,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出嫁,到时候还是只剩你一个!”
说罢,竟也不看两人一眼,只管大步迈过凤羽身边,不做一刻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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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骤然冷清了下来,供桌上余香袅袅,一截残灰倏然而落。
凤羽额前发缕散乱,垂落了下来,他的右掌撑着冰冷的砖石地面,手指微微发颤。
叶姿跪坐于地,肩背处疼痛难忍。但她还是咬着牙,想设法将凤羽扶起,他却依靠自己的力气撑坐起来,道:“你还能站起吗?”
“可以……”叶姿略显吃力地扶着他的肩膀,想将他扶到座椅上。
凤羽低着头,轻声道:“去叫家丁进来吧。”
她捂着肩膀走出正堂。仆人们在庭院外都听得到里面的吵声,只是没人敢进来,此时见郡主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忙上前问长问短。叶姿什么都没说,只是叫他们将凤羽背回了北院。
待他们将凤羽送入房间后,叶姿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要走。
“踢在哪里了?”他坐在床上,望着她的背影哑声问道。
她停下脚步,道:“肩后。”
凤羽沉默片刻,道:“你要伤药吗?我叫人去拿。”
“不要兴师动众了。”她侧过脸,意态疲惫,“你还嫌事情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