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忽然又说,“她手头藏了一手,得防着些。”
男人以为她说巴德雄,附和道,“自然。我之所以信那老头,不过是因毒夫人毁了他在北疆的驻地老巢,令他无处藏身。无数高手都要杀他。他步步维艰,不得已殊死一搏,求我施以援手,说圣使既种过郭公蛊,又有昆仑冰盖藏圣躯,他便有法子可使圣使复活,我为了圣教,方才答应。除了我,他没得选。故我才不远万里,从昆仑携来圣使‘不死身’。谁知他背着我们偷偷在找什么玉龙笛谱,还是多亏圣使消息灵通。”
女人轻笑了一声,“他是拿猫鬼困住这群人练蛊呢。他说可以用以复活我的东西……似乎是叫神仙蛊,拿来将这缕郭公蛊引入到那冰里冻着的尸首中。他之所以找人去寻玉龙笛谱,一来怕高手澄心静意,寻常虫蛊谱难控;二来嘛,呵,他怕自己女儿为人所控,所以定要将笛谱握在自己手头,算留个后路。”
谢琎听到这属实一头雾水。
这女人若是个邪|教新捧的“圣使”,为何将复活“圣使”称作复活“我”
难不成这女人是个蛇人?
还是说,但凡做了这邪|教的“圣使”,便得当自己是千目烛阴,并将历任千目烛阴都称之为“我”?
这个说法实在有些个道学天下裂的感觉,或者说……有点傻。也难怪,这些搞邪|教的,脑子总有点不正常。
还有,不是说这邪|教中人,地位越尊崇,往往都不可婚娶么?既不能传承父母情爱,种郭公蛊又有什么意义……
接着又听那女子懒懒说了句,“不过我不是说那老头。我是说,施绮香,得防着些。”
谢琎不免诧异:除了巴德雄外,这岛上接应的还有第四个人?
那男人也诧异,“她?!她做了什么……”
“那日,她同你说,那老头瞒着你找什么笛谱,是有了异心。所以,叫你先于他,将玉龙笛谱抢过来……”女子轻笑了几声,“她讲这番话时,是不是装作是我说的?”
那男人“啊”地一声,“这贱人,好大的胆子……难不成是她生了异心?”
女子轻飘飘一声叹,“那老头虽未必帮我们,却不会害我们,一时半刻,未等到神仙骨炼成,防倒不必。只是施绮香……一会儿可得将我拴牢些,免得她中途猝然醒来,坏了我的好事。”
绑了她自己,免得另一人醒来?!
谢琎听得心下惊骇:这是传说中的——一个身体里,住了两个人?
还是这个人传教传久了,只是纯粹有点那种疾病?毕竟摩尼教一个两个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没想到男的还答应了,“是,还是圣使思虑周全。”
谢琎再度确定,是,这帮人的确不太正常。
女人道,“也不枉我将娑罗芳梦传你。事成之后,回去圣教,有的是你的好日子。”
谢琎心道,虽说这群人脑子不好,但娑罗芳梦,倒的确颇具威慑力。
再接下来,两人说话,便又是粟特语。
谢琎听不明白,但心里属实着急。毕竟他已经知道这岛上岛下,有包括巴德雄在内的至少三名贼子,人虽不多,可贼人在暗,此时岛上的人不知情。他虽没见过猫鬼阵,但对那东西威名还是颇有了解。不了解的属实不是江湖人。巴德雄虽被驱逐,筹谋匆忙,可他诡计多端谢琎也是有所耳闻的,今日设的蛊阵多半也威力不容小觑……他不愿师长亲友受伤害,尤其郁姑娘,或者说武曲前辈,经历这数日,谢琎几乎已猜出她身上有神仙骨,毕竟他也不傻。倘若她困在蛊阵中,又叫这群对神仙谷虎视眈眈之人、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教众得知,后果实不堪设想。
他得快些将此事告知程宗主。
谢琎耐着性子,慢慢等。等到那男人听见外头响动,钻出洞穴去打探。又等了一阵,等到那性子破不耐烦的女人躺下,鼻息渐渐变得轻缓起来。谢琎确信她睡着了,小心翼翼以袖刀锯开绳索,拎起萤虫的淡绿灯火,打量该从何处从这密不透风的囊袋中出去。走出十余步,冷不丁觉察到扑面而来的寒意,再往前走,脚踢到硬块,拎灯一晃,起初一眼以为一面晶莹透明、微生寒气的石壁,心里不由纳闷:此处怎会有冰晶?
再一细看,忽然觉察冰晶里头打横躺着个瘦长的影子。
谢琎不由呆住,将灯贴近,凝神细看了一阵。
那是个男人的躯干。是典型西域人相貌:近乎于白的金色头发分外惹人瞩目。鼻骨直挺、眼窝陷得极深,唇薄轻抿,下颌尖,轮廓并不分明,甫一看像个胡姬,但却有着极长的身量,这样罕见的身长,在太原男子身上也难见得。躯体只着了一条茄色长裤,袒|露的胸膛与壮实躯干也证实了这是个胡人男子。细长绑带从腰际斜缠至腋下,左胸处的绑带发了黑,显然是生前受过重伤,没有救回来,故立刻被冻入千年冰封之中。躯体横陈在冰中,有如悬浮在水里,肌肤保存得极为完好,近乎于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