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芽嗔目结舌地看着沉淮,努力消化他给的消息——为什么这人口中的真相,与那些广为人知的传闻有如此大的差距?
沉淮看着她的表情,似乎颇觉有趣,“失望了?我并非传闻中清风霁月的沉翰林。”
“呃……”苏芽咂摸咂摸,想起自己这两年为了生计,添油加醋讲过的《沉翰林传奇,觉着那些爱慕他的少女们约莫会失望,而自己却是从未爱过清风霁月那一款,便诚实地答道:“你是这样的你,才对劲儿。”
少年多舛,至亲凉薄,因为曾历惊世骇俗之事,所以看破了诗书礼义,混不将天下规矩放在眼里,这才有了后来琼林宴上要婚姻自主、金榜之后潇洒出京的沉翰林。
他备受伤害,却究竟本性善良,纵使环顾四周皆是算计,仍然愿意在心底藏一份柔软给老人。他可能也未必将真伤害都放下,却凭借自己的本能寻到了生的出口,傲骨不驯,从此仗一颗七窍心、一身文武艺,快意恩仇,管它什么内阁首辅,吃了亏就立刻还回去,这才是那个想起过往后,便为母仗剑向亲爹讨公道,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少年长大后该有的样子。
苏芽既心疼,又骄傲,她也是少小当家,也心藏秘密,也见过人心复杂,也懂诸多牵扯,她自问这一路走来若无颜氏相伴,根本就撑不下去。可她所经历的这些,又如何与幼年的沉淮相比?
想到他为了两位老人而备受牵制,桀骜不驯却再无真正的年少青春;想到沉母在世时受到的那些屈辱,临死前的反常之举终成无解之谜,想到幼小的沉淮被沉母忍痛按进水里的记忆,苏芽倍感憋屈和难过,却又对那位未来婆母生不起真正的恨意。
是怎样的屈辱,才让一个母亲终于熬不下去?
苏芽心中弥漫的愤满与厌憎都冲着沉父和赵氏去了,她甚至连两个未曾谋面的老人都不再仰慕——爱不起来,他们都得其所哉,只有沉淮被理所当然地委屈。
他哪里是天之骄子?他是不被人爱的弃儿。
可是,苏芽又痛又骄傲地想:任人心凉薄狠厉,他却依然把自己活成了光华夺目的样子。
比他们所有人都耀眼,都传奇!
此时此刻,苏芽心中对沉淮充满了仰慕和敬佩,她想让他尽快从那些悲伤的部分走出去,便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此事便被皇帝知道了。”
“啊?你被人抓到了?”
“倒也没有人赃俱获,只不过琼林宴之后,我就被东厂盯上了,那时我也是年轻气盛,经验不足,留下了些许破绽,便被他们察觉,半途将刘吉老儿救下了。”
“东厂为何盯你?他们不是皇上的人吗?皇上不是你的……你的表舅吗?”
“那是因为我在宴席中途偷熘出去在宫中闲逛,撞见太子遇险,还顺手将他救了。”
“啊?”
“太子生母去的早,一直受太后庇护,更遭膝下无子的贵妃忌恨,常有换储的流言,这些天下人都知道,”沉淮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了一口气,“一国皇储,攸关国运,敢害他的人绝非寻常,能有本事救他的自然也不是寻常,你说皇上会不会派人盯我?”
“啊……”
沉淮手指在苏芽下巴上轻轻托了一下,将她惊讶的小嘴儿给合上了,“你‘啊’什么?难道竟真以为太后是在琼林宴上远远地看了我一眼,便从我这并不与祖母肖似的脸上认出了失散妹妹的影子,由此跟我认了亲?”
“难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