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时间是卯时一刻,也就是凌晨五点半开始,此时五更将过,卯时未到,乾阳殿广场上聚满了官员,三三两两各自聚在一起闲聊,这也是夏天,到冬天就不会呆在广场上,而是在两侧长廊内等候。
张铉穿过人群,朝官们大多不认识,这时,张铉忽然看见裴矩,正和几个官员闲聊,恰好裴矩也看了过来,和张铉照了个面,裴矩连忙招招手,“张将军,这边!”
张铉笑着走了过去,抱拳施礼,“裴公,早!”
“将军好像是第一次参加朝会,不错!”
裴矩赞许地打量他一下,又给他介绍身旁几名官员,“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大理寺郑卿君。”
张铉看了看这位荥阳郑氏家主,也就是官任大理寺卿的郑善果。只见他年约五十岁出头,身材中等,目光冷淡,脸上却堆着假笑,显然对自己并没有兴趣。
张铉也和他笑着点点头,目光又转向另一人。却是一个身穿魁梧,仪表堂堂的大臣,裴矩给他介绍道:“这位是吏部侍郎杨恭仁。”
杨恭仁是安德王杨雄的嫡长子,手握吏部大权,算是裴矩的下属,四十岁出头,目光十分清澈,他对张铉笑道:“我还正想找张将军商议一下青州官员任命之事,现在青州那边官员有点乱。到底哪些官职空缺?哪些官员在职?吏部没有一个准确的数据,能否请张将军协助理清青州各郡职务?”
这是张铉一直在回避的问题,不让朝廷主导青州官员任命,尤其是北海、东莱和高密三郡,过去他总是以乱匪未平,难以理清关系为由,一次次成功抵制了朝廷对北海三郡的窥视。
但随着琅琊郡乱匪被剿灭,他的理由没有了。朝廷也可以正大光明地派遣官员,不过吏部还比较务实。并没有架空自己,而是希望自己和吏部配合,达成一个双方都满意的方案。
张铉勉强笑道:“协助吏部是我的义务,我会全力以赴做好此事。”
这时,裴矩拍拍张铉肩膀,带着他走到一旁。低声道:“有两件事我得告诉你,第一件事是朝廷已经取消了齐郡通守一职,裴仁基将出任东平郡太守,从东线进剿瓦岗军,齐郡太守将由杨恭仁担任。”
张铉顿时吃了一惊。齐郡通守取消,也就意味着青州一带不会再大量驻兵,那自己怎么办?
裴矩苦笑一声道:“圣上的意思是调你去江淮剿匪——”
张铉顿时大急,连忙道:“冬天一到,黄河将结冰,河北乱匪就会杀入青州,青州没有军队怎么行?而且青州没有了防备,还不是王世充的砧板之肉吗?”
“王世充也要调走,圣上对他在河北剿匪不满意,将调他去上谷郡剿匪,杨义臣调为清河通守,至于齐郡和北海郡,兵部草拟的方案是各驻兵五千,防止河北乱匪南下。”
让杨义臣取代王世充,让张铉稍稍松了口气,可是让他离开青州,他却又很难接受,那毕竟是他根基所在。
张铉沉吟一下道:“既然齐郡和北海郡各驻兵五千,那正好是我的军队数量,为何不让我继续驻兵青州呢?”
裴矩却不知该怎么说,圣上怎么可能会让张铉长期呆在青州,那会形成事实上的割据,把杨义臣调离徐州也是同样的用意,这是天子深谋远虑的结果,绝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裴矩又缓缓道:“如果圣上调你去江淮,你应该痛快接受,千万不要有半句怨言,那会对你很不利,不过按照惯例,你可以推荐几名地方高官,一般而言圣上会同意,这也算是一种对你剿匪有功的奖励,你自己好好考虑。”
张铉默然无语,他实在无法接受被调离北海郡的事实,如果真要被调走,述职对他还有什么意义,此时,他心乱如麻,已经没有心思考虑不久将开始的述职了。
裴矩仿佛明白他的心情,又语重心长道:“这次述职对你很重要,是你的承上启下,关系到你下一步的仕途,它其实就是你的科举大考,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张铉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我会尽力而为。”
卯时一刻,大朝正式开始,在悠扬的钟乐声中,数千朝官列队进入乾阳大殿,张铉被裴矩一席话说得心烦意乱,曾让他期盼已久的大朝也被变得索然无味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站位,他是从五品虎贲郎将,站在中部偏后一点,周围官员大多不认识,也没有人和他说话,张铉有些心不在焉,连天子杨广是几时出来坐在龙榻上他也不知道。
这时,殿中监王之益高声喝道:“东郡、东城郡、济阴郡、梁郡冬春大旱,灾情肆虐,流民失所,今日所议,以上四郡税赋清减,责令户部侍郎细述灾情状况!”
朝会有些简短,不到半个时辰就结束,但有时却无比冗长,甚至议论到中午还没有结束,有时又无比激烈,争锋相对,当皇帝震怒时,会直接下令拖出去廷杖。
但今天的朝会却枯燥无聊,商议中原四郡安民减赋的问题,实际上是已有定论在,只是需要拿到朝会上走走过场,户部侍郎先说一通,工部侍郎再说一通水利失修,需要加强水利抗灾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