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少爷脾气挺倔啊,还不进了?”小泥猴往地上一坐,小腿一盘。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一脸挑衅的看着白琼。
“你不让开,我怎么进。”白琼嘟囔。
“要让开好办啊,您说话儿啊。”嘴上这么说,腿依然是一动不动。
白琼也懒得跟他理论,就站在那看着他。俩人对峙了一会,白琼突然说,“罢了。”拎着包袱就往回走。
“诶,少爷你去哪啊。”泥猴从地上蹦起来,伸手就要去拉他,在白琼的衣服上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手印子。白琼也不理他,就一直往前走。眼见出了这个院子,直奔着宋涛的院子去了,泥猴急了,“哎哎,少爷,有话好说,告状算怎么个事啊。”
“我没要告状。”
“那你去师父那干什么。”
“班主让我放了东西就回去找他,我就是去找他。”
白琼继续往前走,眼看就要进院子了,泥猴一下窜到他跟前挡住门,“哎哎,别这样啊,咱们有话好说啊。”
“秦霜!干什么呢!”宋涛看见了堵在门口的两个娃娃,出声喊他俩。
那个叫秦霜的泥猴子瞬间从一脸无赖相变成了谄媚相,“师父,我这不是看新来了个小少爷,想跟他搭话,谁知道他不理我。”
宋涛啐了他一口,“沾上你小子就没好事。”转头看了看白琼肩膀上胳膊上的泥爪印子,大概也就猜出了前后。这秦霜是班子里一等一的皮,天天上蹿下跳。掏鸟蛋摸鱼抓虾总有他,还特别爱捉弄人,全班上下没有没被他捉弄过的。趁人坐下的时候撤人凳子,趁人睡觉把人的辫子剪了什么的都不提了,最过分的一次居然往人被窝里抹臭豆腐,那味儿,洗了都散不掉。罚他跟人换被子都没用,毕竟都在一个屋里,要臭大家都能闻见。因为调皮没少挨揍,但是依然锲而不舍的皮着。所以他今天一看到白琼的衣服,和手里还拎着的包袱,就猜到肯定又是这小子惹事,“是不是秦霜欺负你了?”
白琼不答是,也不说不是,“我走了一圈,没进到睡觉的屋子,就折回来了。”
走了一圈?没进去?看来是这猴孩子没错了。“秦霜,你带他去。”宋涛命令道,随后还不忘嘱咐一句,“不许欺负人啊!”
有师父的命令,秦霜自然也只能带着白琼往回走,“诶少爷,你怎么没告状啊?”白琼不理他。“我叫秦霜,你叫什么?”白琼还是不理他。秦霜扯起了嗓子,“哎别这样嘛,是小生莽撞了,小生这厢给您赔不是了啊”说罢还像模像样的拱了拱手。
白琼扭头看他,“你声音还挺好听的。”
“那是,咱可是要成角儿的人!”秦霜拍拍胸脯。
“成角儿好吗?”
“哪个唱戏的不想成角儿啊?你看祝明,多威风,出入都有汽车接,汽车诶!还有他哥哥祝芳,这北平的名人哪个不想结交他!走到哪里都有人围着看,还能上报纸,还可以拍照片。你知道照片的吧,说是拍一张可贵了,师父都没有呢。”
“那要是没成角儿呢?”
“咱肯定能成角儿!你看咱这身段,听咱这嗓子,没有不成的道理!”
白琼挑了挑眉,“你就那么信你自己命好?”
“这不是命不命的事儿,我给你来一段啊,你听着。”说罢站定身形,胳膊一抬,立马起范。“尊一声相国听端的,楚平王无道行不义,不该父纳子的妻……”少年的声音在这小小的院子响了起来,声音清亮高亢,却又不尖锐,反而带了几分砂砾的质感,是十分好听的老生嗓音。
白琼记得的,这是《未央宫》,讲的是汉高祖刘邦设计擒了韩信,封为淮阴侯,韩信一直闷闷不乐。刘邦即位后命陈豨(xi,一声)出征代州平乱,陈豨求助韩信,却被韩信劝说一同造反,并答应说可以做内应。陈豨到代州之后自立为王,刘邦带兵去征讨,委托吕后及丞相萧何监国,并让他们注意韩信的举动,发现韩信和陈豨之间确实有书信往来。送信的被捉住,自然也就拿到了韩信造反的证据。吕后与萧何谋划,声称刘邦已经杀了陈豨,让韩信入宫来庆祝,趁机捉拿韩信,再拿出他造反的证据,治了他的罪,斩首示众,并且夷其三族。他唱的这一段正是萧何设计要诱韩信去未央宫,而韩信觉得有几分不对,质疑萧何的动机。
“说什么忠良死的苦,道什么忠臣死的屈,似这般汉马的功劳前功尽弃,难道我今天要学伍子胥,也要身首离。”
白琼听着听着,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你是不是出去给人唱过堂会啊?去年中秋的时候?”
“对啊,你认得我?”
“不认得,就是听着熟,不过也有可能是别的人,都画着脸,我也不认得。”
秦霜得意的说,“少爷你这就错了,咱这嗓子可是独一份。”说罢盯着白琼仔细打量,“去年中秋……你是不是姓周?”
“后爹姓周,我姓白。”
“姓白?”秦霜扒了把手指头,“哦!我记起来了,白家三爷前几年没了,夫人带着孩子改嫁了的那家!你是白少爷!”
“以前是。”
“现在呢?”
白琼不答话了。
“放着家里的好日子不过,来这里做什么?”
依然没答话。
“你一直不说话,怕不是你爹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