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心中困惑,二小姐若是起夜方便,一般主子的卧房隔间内就有马桶,也有丫鬟从旁服侍,为何她一个人偷偷摸摸来到门边?
秦瑶故意早早睡下,等到后半夜再偷偷起身,看着床边矮榻上侍候的小丫鬟睡的正香,隔间里小秋与暖红也是一时半刻醒不了的样子,心头得意。她这两个月练武,内功招式都没有太大长进,唯有轻功领悟了真谛,比过去有显著提高,只要小心谨慎,寻常人根本听不见她的动静。她批了外衣,穿上鞋子,屏气凝神,蹑手蹑脚走到桌边,抓起两块点心,向着门口溜去。
中午那会儿,秦瑶就发现廿一一直被支使跑腿做活,根本没有人想起来要给他吃的,到了晚上就算他能混到一块马料似的粗糠饼,那种东西又怎么顶饱?何况廿一那一身刑伤,不吃些有营养的什么时候才能好利索?
对,她不能让他死的太快。不仅为了王爷布置的任务,还因他是她感兴趣的玩具,在她没有玩够之前,他当然是不能死的。
秦瑶反复强化这种冷酷的念头,试图麻痹蠢蠢欲动胡思乱想的心,压抑住不切实际天马行空的情感悸动。
所以她深更半夜爬起来,丢给廿一一些吃的,只是好玩而已。看看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呢?这种小恩惠,能否从他嘴里套出一些更有趣的事情呢?
门被推开了一条窄缝,果然是二小姐,她蹲在门内,芊芊玉手里托着两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点心。
秦瑶用自己几乎都听不太清的声音说道:“廿一,如果你醒着,听见我说话,就乖乖过来,不要惊动旁人。”
廿一当然是听的见,也能闻到食物的气息。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变换成标准跪姿,小心翼翼膝行挪到门边,低声而恭敬地问道:“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吃的赏给你,不过要先回答我的问题。”秦瑶一本正经地谈条件。
按照奴隶的规矩,廿一的标准回答应该是主人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可他忽然想起了是不是应该趁着夜半无人表现出一点点欲拒还迎的态度,让二小姐感觉到他并非完全顺从,感觉到还需要进一步征服才能随心所欲驾驭,这样就能延长她对他的兴趣。
于是廿一微微抬头,大胆地看向二小姐,反问道:“下奴蠢笨,若是无法说出能让主人满意的答案,是否就不会得到食物?其实下奴几日不吃饭也饿不死,主人可以等明晚再来问,效果说不定更好。”
秦瑶一愣,漆黑的夜里,廿一幽深的双眸中却仿佛跳动着一股奇异的火焰熠熠生辉,他一改往日温顺谦卑的态度,居然是说了这种暗含挑衅态度的话?他是被她折腾的不耐烦了么?他就算不信她会对他真好,就算是当她玩他,不是也该乖乖配合么?
“贱奴,你莫非是饿晕了,还是发梦呢?你刚才这种态度,换别的主子早就将你狠狠责罚一顿了。”秦瑶底气不足地威胁。
廿一微微一笑,淡然道:“主人,您尽管问。”
秦瑶不满道:“我问了,你花言巧语不老实回答,有什么用?看来你是真的不饿,不想吃东西了。也罢,我明日就吩咐秦三才,以后都不用喂你吃食,等你饿狠了,就该老实了。”
廿一心想,难道今日不是二小姐特意叮嘱不给他吃食么?奴隶每日能领到一块糠饼,他明明没有犯错,秦三才却始终没有让人发他糠饼。倘若二小姐说的是实话,她不是故意的,那么就是秦三才故意整治他了?
看来秦三才不是吃素的,他敷衍多年,秦三才多半是早就觉出来,等着合适的时机再一并清算。
廿一开始犹豫,是不是应该改口,哄着二小姐将吃食赏了他,好歹先垫一顿。要不然这一路二十多天下来,秦三才若打定歹毒念头阳奉阴违故意克扣他的口粮,以此要挟想占他便宜,他饿得没了力气,如何能有精力应付?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廿一终于是因为食物而低头。他收敛了挑衅的态度,恭敬叩首顺着二小姐的话茬服软道:“主人,刚才是下奴睡迷糊了,现在清醒过来,求主人恕罪。”
秦瑶看廿一恢复到常态,反而觉得兴趣不如刚才,但还是心中一软,将手里的点心丢出门外,扔在廿一面前,而后问道:“廿一,今日拜别先王妃之时,你在想什么?大公子放你的血祭祀,你甘之如饴,我怎么都不能理解。你若能说出其中缘由,我以后白天也可以多赏你一些吃食。”
“下奴听闻生前以血肉偿还,能减轻所负罪孽,下奴因此感激大公子给下奴赎罪的机会,这很奇怪么?”
秦瑶郁闷地发现,自己的想法果然与廿一有着很大的差距。可是廿一读书识字,应该不像愚昧无知的奴隶那样好骗,为何还会有如此傻的念头呢?难道从小被反复灌输,让他完全丢弃了自我么?不会啊,否则他刚才怎敢有那种挑衅态度?
与廿一相处越久,秦瑶越是迷惑,他的秘密很多,她知道了一个,又会不由自主想知道到其后隐藏的更多秘密。人的好奇心永无止境,她不愿忍受猜测的煎熬,于是就只能变着花样去打探。她不清楚一旦她揭开了他身上所有的秘密之后,会否就会失去了对他的兴趣。
想到这里,秦瑶猛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难道廿一也是害怕她对他失去了兴趣,才会故意制造神秘感,偶尔表现得不够温顺么?
这种欲擒故纵的手腕,□们为了留住恩客常常会用到,而且花样不断翻新。秦瑶的母亲也是玩的相当纯熟,她耳濡目染不能不往这方面想。一旦这样想了,就觉得像是这样。
所以秦瑶更加郁闷,她宣称是玩廿一,说不定一不留神就被这样聪明的廿一给耍了。
又记起当初,廿一明知道她写了错字仍然不吭声的样子,秦瑶心中无端端一阵寒凉,玩兴全无,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站起身关上房门,不再看廿一,只隔着房门冷冷道:“算了,就当我喂的不是狗,是条白眼狼。”
比这刻薄阴损的话,廿一听过无数遍,他丝毫不觉的难过,只是很奇怪,猜不透二小姐的真实用意。她深更半夜爬起来偷偷套问他,难道只为满足她的好奇心么?她没能达成目的,为何不责罚他,反而是扭头走开自己生闷气呢?这太不合常理了。
她真的很善良,又或者是虚伪到了一定程度,连现在这些反应都是做戏给他看,试图彻底玩弄他的感情。他该如何应对才能少些痛楚呢?
身体的痛他有办法忍受,最多是痛得受不了晕厥。而心伤最是难熬,晕过去了在睡梦中仍会纠缠折磨,一点一点蚕食着他的骨肉灵魂,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其实有时廿一很羡慕那些蠢笨无知的奴隶,他们得过且过,不识好歹,有吃有喝的时候从不会担心明天的事情,从不敢有不切实际的妄念。他却已经失去了那种无忧无虑的资格,他懂的越多,越是压抑不住幻想,当那些幻想积攒到一定程度又无法实现的时候,郁结在心又无处宣泄,就会更加痛苦。
44特殊的庆祝
“我没醉……呕……”秦瑶迷迷糊糊之中,一边吐一边还在强调她的清醒。
小秋和暖红这时已经放弃了言语劝哄,因为发现二小姐基本已经是醉的认不清楚人,多说无用,于是很默契地闭嘴,加快了手上动作。一个拿着沾了温水的布巾为二小姐擦脸,另一个调对醒酒的汤汁。
廿一此时是跪在车内,举着银盆承接二小姐吐出来的污秽之物,充当盆架子。原本二小姐这辆豪车内奴隶是绝对没资格进来服侍的,无奈别的丫鬟小厮们手脚力气不足,让他们举着沉重的银盆在颠簸的马车内跪不了多久就体虚手软,若用木头架子又不似活人那样灵便能随着二小姐无意识的动作及时接住秽物。
暖红主张找个习武的家丁上来,秦三才却推荐了廿一来做这个谁都不愿干又脏又累的差事,说是廿一从小就被训练成家什物件,跪着举那沉重的梨花木棋案几个时辰都能纹丝不动,让他托个银盆绰绰有余。
小秋和暖红都有些犹豫,正赶上二小姐又开始吐,于是没时间再思量找什么人,就近将车厢外的廿一叫进来先用着。
这一切还要从中午那顿饭说起。
今天中午,一行人途经一座小镇,镇上有一家远近闻名的酒楼,常有人长途跋涉只为来此饕餮一餐,一饱口福之欲。过了初六,许多商旅们就已经是出门在外营生,因此这酒楼内红红火火热热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