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放下茶盏轻扇名家泼墨的山水折扇,唇角微勾:“也是,听说当年三哥承诺登位后迎家主入主正宫为后,许了我大魏的半壁江山给家主,也难怪家主会心动。不过,家主选的也草率了些,当初怎么就没问问朕呢,想做皇后,朕也可以满足你啊,何必非要站三哥的队。”
闻玉半真半假的笑着,君心似海让人参不透真意。
清欢亦知今时的闻玉不再是往日那风流快意疏狂不羁的逍遥皇子了,他同他的父亲一样多疑善变,除此之外还有那么一丝自暴自弃发泄似的的阴阳怪气。
清欢懒得猜他心思,冷冷一笑道:“圣上只是道听途说,当初我助谁不过是觉得谁更适合做上皇位罢了。”
闻玉一副从善如流的样子,点头道:“家主说得对,三哥比朕适合,所以家主现在鸡飞蛋打,手握兵权的皇后没做成,恐怕还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闻玉本就生性痴狂,而今提起旧账,想到因李成岚谋划刺杀而死于非命的韩江雪心中便恨意翻涌,迁怒清欢的话益发刀刀见血。
清欢蹙眉,她来京城本是为了退一步换宇文家重返京城,不为再次接近权力中心只为让体弱多病的灵俏远离西南瘴疠之地,但如今见闻玉步步紧逼的架势,她亦不是吃亏的主,怕是三句之内就要拂袖而去。
这时反倒是一旁一言不发神色平和的穆云琛穆拢袖上前,平声道:“圣上,宇文家主即来,午宴也该入席了。”
闻玉这才扣紧手指,从一腔执着的恨意中清醒过来,起身掩饰道:“哦,对,朕都忘了,那就入席吧。来人,将席面摆到此处,再传舞乐司前来助兴。”
闻玉一声令下早在外面等候的宫女宦官纷纷捧着金杯银盏香炙佳肴而入,不多时舞乐司的伶人也抱着乐器而来,宦官趁势呈上折子戏本让闻玉点戏。
闻玉打开明黄的戏本看了看,别有深意的含笑望向清欢道:“朕看《空欢喜》和《计不成》都合适,不知点哪出好呢,宇文家主?”
闻玉分明是在讽刺清欢当初押宝李成岚失败,大计不成白白一场空欢喜。
清欢嗤笑一声,正欲反唇相讥,却听身旁就坐的穆云琛肩背如松气度沉稳的用定然语气道:“那便唱一出《喜相逢》吧。”
只一句话他说的清淡却不容置喙,那从容镇定的气势便是闻玉也有所不及,难怪宫中之人都对他又敬又畏言听计从。
闻玉眉心微蹙,丹凤眼含着嗔怪不满的看向穆云琛。
穆云琛微微垂下水杏眸好似没有感到闻玉不悦又愠怒的目光,他对呈戏本的宦官平声道:“先前圣上说要排《长恨歌》,那便先唱《喜相逢》再唱《长生殿》。”
两出戏,都是生离死别之后黄泉碧落再相见,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宇文家与皇室六年之后再言和,只是闻玉无论哪种解释都不及多想,因为都不是他想要的含义。
如果方才穆云琛状似为了解开君臣胶着点了《喜相逢》是无心之失,那么在闻玉向他投去不满目光后他又点《长生殿》,那就是真的不按他这个奉天皇帝的意思办事了。
闻玉今日思念韩江雪本就心情极差,如此一来火气压都压不住,豁然起身将象牙筷向黄花梨木长案一摔。
屋里的宦官宫女立刻乌泱泱跪了一地,穆云琛却镇定自若的坐在案前,抬手夹了一筷乳瓜含入口中细嚼慢咽,仿佛对闻玉的怒火视而不见。
闻玉愤然的目光聚在穆云琛身上,他隐怒道:“朕请宇文家主前来的意思穆相想必都明白的很,而今朕想起还有些事要处理,就由穆相代朕招待宇文家主罢了!”
闻玉说完一撩明黄绣盘龙的衣摆便大步离开。
“圣上!”
清欢见闻玉离席立即起身拢袖道:“臣此番上京乃是真心向圣上表达诚意,还望圣上明鉴!”
闻玉的余光瞟向清欢,冷哼一声道:“可朕心里没底啊。家主当年能为了宇文家不因姻亲被元氏蚕食而捅自己一刀算计元林川退婚,那现在——朕看家主是越发沉稳老练了,朕怕家主而今不必捅自己,捅朕一刀可该怎么办呢?”
他说完负手厉声道:“至于家主诚不诚意,与穆相谈便是!朕不奉陪了!”
话说到这份上穆云琛终于起身行了恭送天子的礼节,而后他又坐回去没事人一般宣布开戏。
喜庆的鼓点声中,清欢端坐在席位上讥讽道:“朝中有人说穆相大权独揽目无天子,我原是不信的,可今日真是开了眼。”
穆云琛看着戏台上,神情平淡的说道:“我与圣上自有相处之道,只要事办成了圣上自然心中自然有数。”
“办事?”清欢没好气的觑了穆云琛一眼,微扬下颌将小酒盅内的清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放在桌上冷声含怒道:“我却不知穆相何故为点戏多此一举,坏我正事!”
且不说闻玉今日根本无心谈事满是找茬之心,这正事是怎么都谈不下去。更重要的是,他不这么做,难不成要看着别人当着他的面欺负清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