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冷,我也不耐烦出去。”
穆云琛给孟姨娘剥着冬橘,眉眼含笑继续道:“等开了春暖和起来到国子监与同窗叙旧也是一样的,他们好些人并不住在京里,真要去探望恐怕还要十天半个月的。”
孟姨娘接过儿子递来的橘瓣笑道:“十天半月就回来了也不算久,男儿志在四方,出京看看是好事,我就没去过太多地方,日后你去了回来将那些别处的风物说给我听听。”
穆云琛一笑道:“等日后我陪着姨娘一起去别处看看。”
孟姨娘的笑容里却多了一丝寂寥,她叹了口气握住穆云琛的手道:“我这辈子是去不了了。你不用急着说那些好听的吉祥话安慰我,大限将至,我自己心里都明白。琛儿,我笃信佛祖多年,早已把生死看得淡了。”
孟姨娘第一次认真的跟穆云琛谈起她的人生,她略微感慨道:“我这辈子就困在一个‘情’字上,即便到现在也是看不开的。若我没死心那还有活下去的盼头,但自从那日起,我真的累了,他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而这人要是没了心劲,还活什么呢。”
孟姨娘说着且谈且笑:“我如今这样放不下他也是日日煎熬,除了惦记着你,我确是盼着早些解脱的。”
穆云琛心中难过,紧紧回握着孟姨娘的手:“姨娘……”
孟姨娘对他柔柔一笑摆手道:“我每一刻都活在内疚之中,心里想着不值得、不应该的人,这是对不起我自己;我也后悔,爱了穆思寻这样一个人,放弃了所有,还害得你也跟我受尽白眼委屈。琛儿,答应我不许难过,有朝一日我真的不在人世了,你要为我庆幸,要像我一样看透这宁静的死亡。”
穆云琛的水杏眸中有点水光若隐若现:“可是我,我不想……”
“我想。我只是放不下你,我还没看到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还没看到那个让你心有所属的人,我不安心。”
孟姨娘说着咳嗽起来。
穆云琛顺着孟姨娘的后背,忽然就蹙起眉心,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姨娘,其实……有。”
孟姨娘诧异抬头道:“有?你,你有……”
“我有喜欢的人。”
穆云琛想到清欢就抿唇微微翘起一点嘴角:“她很好,特别特别好,姨娘如果见了她,必定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孟姨娘听他这样形容一个女孩便笑了,顺着穆云琛肩上的长发道,“这么说来她是真的很好了。不过见就不用见了,女孩子好好的也不便来咱们家,这不合规矩。”
“她不在意的,她不与世俗随波逐流……”
孟姨娘忽然冷下憔悴的面容道:“胡说,你以为什么是世俗,你不随波逐流世俗就容得下你越礼而行了吗。琛儿,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莫学你爹离经叛道不顾后果,更不要让她成为你娘这个样子。”
孟姨娘说着眼眶微红,她郑重的嘱咐穆云琛道:“你若是喜欢她就要对她全心全意,倾心以待,男人固然可以三妻四妾朝三暮四,可是你是我的儿子,我为你立一条规矩,不是真的喜欢你不可招惹别人,倘若真的喜欢就一心一意,不离不弃,一生只对她一个人好。”
穆云琛点头道:“姨娘放心,我就喜欢她一个人,我绝不会离开她的。她和姨娘就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了。”
孟姨娘这一生吃够了负心人的苦,她绝不容许自己再教出一个无情无义的儿子。
听穆云琛这么说她才满意的点点头,放下心来。
孟姨娘病中乏力,说了一会话就累了,她歇下后穆云琛才离开小院到自己房中。
年下无事,午后各处都静悄悄的,穆云琛回到屋中看到床上那日日相伴的翠绿玉枕,想起姨娘跟他交代的钟情之言,一时间对清欢的想念忽然无以复加。
他的手指在冰凉通透的玉枕上拂过,想起两月多前最后一次在灯会上见到清欢的样子,想起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樱唇,她的娇俏;想起她不顾宗室礼制与皇家威仪,为他在隆圣殿顶放飞的那盏祈福明灯……
这些排山倒海的思想汹涌而来,几乎让穆云琛在泛滥的想念中溺亡。
穆云琛默念着清欢的名字,忽然下定决心,在衣柜中取出披风罩在身上,推门而出便离了穆家。
清欢上次在隆圣殿顶为穆云琛放灯的事确实很快就被圣上知晓,为此圣上十分震怒,将清欢好一通训斥,下令她禁足在家,在她生辰之前除非宗庙祭祀,否则不准踏出府邸一步。
这事还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都知道风流成性的宇文家主为博得心上人一笑不惜越制逾矩登上大魏朝的“金銮殿”为那人放飞花灯,这是何等荒诞不经却宠溺无比的举动,简直都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是流言虽然传的广却谁都不知道宇文清欢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穆云琛知道清欢被禁足后为她担心了许久,一直自责那晚没有拦住清欢“办大事”。
还是后来宋大夫登门给孟姨娘瞧病时送了一封清欢的长信给他,他才知道清欢虽然不能出门但在家过的也滋润的不行,因为不用迎来送往跟朝堂上的老狐狸们过招,她简直不要更舒坦,躺在床上都吃胖了好几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