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讨厌那个副局长——桑顿?”
“不完全是他。主要是我自己。我厌倦打扰别人的生活。”我厌倦撒谎和欺骗,还有那些从没有打算遵守的诺言。我厌倦摆布他人和受他人摆布,我厌倦这种游戏、危险和背叛。我将不惜任何代价。
当轿车驶进安德鲁斯空军基地时,飞机正在等候。这是一架空军喷气机,C20A。
罗伯特发现乘客只有自己一个人。驾驶员向他打招呼:“欢迎登机,中校。如果你系好安全带,咱们就起飞了。”
罗伯特系好安全带,往椅背上靠,这时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过了一会儿,他感受到熟悉的重力作用,喷气机呼啸着腾空而起。受伤之后,医生说他再也不能上天了,从那时起他还没驾驶过飞机。又飞了,见鬼,罗伯特心想,他们说我活不下来。这是奇迹——不,是因为苏珊……
“你不想死,水手,对吗?睁开眼睛,醒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白衣服,一张女人的脸。她继续说着,但罗伯特辩别不出是些什么话。病房的噪音太大,伤员的尖叫、呻吟,医生的呵斥、命令,护士疯狂似的奔走,匆忙处理着那些不成样子的身体。
在罗伯特的记忆中,负伤后的四十八小时是疼痛和昏迷构成的一团迷雾。直到后来他才得知,那名护士,苏珊·沃德,说服一名医生给他做手术,并把自己的血输给他。为了挽救他的生命,他们把三个针头扎到他的静脉上,给他输血。
手术做完,医生叹了口气。“咱们只是白白浪费时间。他活下来的机会连十分之一也到不了。”
可是医生并不了解罗伯特·贝拉米,也不了解苏珊·沃德。罗伯特觉得,每当他睁开眼睛,苏珊就在那儿,握着他的手,摸他的前额,服侍他,盼望他活下来。绝大部分时间他都处在昏迷状态,在那些孤独的夜晚,在黑暗的病房中,只有苏珊坐在他身边,听着他的呓语。
“国防部搞错了,你不能向目标垂直俯冲,那样你会扎进河里……告诉他们,俯冲时要偏离目标几度……告诉他们……”他喃喃说道。
苏珊安慰着说:“我会告诉他们的。”
病人说的话,苏珊有一半听不懂。
苏珊·沃德是急救手术室的护士长。她出生在爱达荷州一座小城市,和隔壁的男孩、市长的儿子弗兰克·普雷斯科特一起长大。城里人都认为,将来有一天他们俩会结婚。
苏珊有个弟弟,叫迈克尔,姐弟俩感情很深。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参军,被送往V国,苏珊每天给他写信。三个月后,苏珊家收到一份电报,还没打开她就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苏珊·沃德没有结婚,而进了护士学校。
当罗伯特·贝拉米被推进来并宣判死刑的时候,她在V国已经十一个月,不知疲倦地工作着。急救后送医院普遍采用治疗类选法,医生一次检查两三个伤员,判断哪个值得救。苏珊看了一眼罗伯特·贝拉米那血淋淋的身体,由于一些连自己也始终没搞清楚的原因,她认定,决不能让他死掉。是把他当成她试图挽救的弟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已经精疲力尽,但没有去休息,而是把所有的空闲时间全用来照顾他了。
苏珊看过这名伤员的病历,一个海军航空兵的王牌驾驶员兼教练,曾赢得海军十字勋章。出生地是伊利诺斯州的哈维,芝加哥南边一个小小的工业城市。大学毕业后入伍参加海军,在彭萨科拉受过训练。他没结过婚。
每天,当罗伯特·贝拉米一点一点恢复元气,在生死之间的羊肠小路上徘徊的时候,苏珊对他小声说着:“来吧,水手,我在等你。”
他被送进医院第六天,深夜时分,罗伯特在昏迷中说着胡话,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望着苏珊,清楚地说道:“这不是梦。你是真的。”
苏珊感到心脏怦然一跳。“是的,”她轻轻地说,“我是真的。”
“我以为是做梦。我以为上了天堂,上帝把你派到我身边。”
从那一刻起,罗伯特复原之快使医生惊诧不已,各项生命指标都稳定了。
“不久就能把他送出去了。”他们对苏珊说。他感到心里针扎一般疼痛。
两个星期后,他们结婚了。罗伯特用了一年时间完全恢复健康,苏珊日日夜夜守护着他,满足他的每一个需要。他从没见过像她那样的女人,也没梦想过自己能爱什么人爱得这样深。他爱她的同情心和敏感,她的热情和活力,她的美貌和幽默感。
结婚一周年那天,他对她说:“你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绝妙、最体贴的人,决没有第二个人具有你的温情和才智。”
苏珊紧紧拥抱着他,用动听的、撒娇似的声音轻轻说:“你也一样。”
两人之间不仅仅是爱,他们真诚地喜欢而且尊重对方。所有的朋友都羡慕他们俩,每当他们谈起美满的婚姻,就总是以罗伯特和苏珊为例。两人在各个方面全都和谐,一对心心相印的情人。罗伯特从没见过比苏珊更多情的女子,一下触摸,一句话语,就能使两个人情意缠绵。
苏珊知道罗伯特的每一个需要,甚至罗伯特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并设法满足他。罗伯特对她也同样体贴。苏珊常常发现梳妆台上,或是自己的鞋里,放着情书。圣烛节、波克总统的生日、路易斯和克拉克探险庆祝日,她都收到鲜花和各种小礼物。
还有欢笑,两人分享的欢笑,绝妙的欢笑……
驾驶员的声音通过通讯装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中校,再过十分钟咱们将在苏黎世降落。”
罗伯特·贝拉米的思路顿时回到了现实,回到他的任务上。他在海军情报局干了十五年,办过几十件棘手的案子,但这次显然是最离奇的一个。他要去瑞士寻找一车没名没姓的目击者,他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就像在干草堆里找一根针,而我连干草堆在哪儿都不知道。福尔摩斯在哪儿?我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