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雪仍沉浸在梦中。
她梦见有一个小小的孩儿,坐在一处空旷的宫殿里哭,她想上前去抱,孩子却推开她的手,哭着跑了出去。她难受极了,觉得那个一定就是她刚刚失去的孩子,孩子一定是恨自己了,孩子那么小,哭得那么伤心……
她在后面追着哭喊:“孩子,孩子……”
梦中的泪水滑落,她的抽泣声让床边凝视的男人心疼,有熟悉的温热落在腮边,她一惊,终于醒来。
睁开眼,视线中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她怔了许久,终于轻唤了一声:“皇上。”
“醒了?”
他声音沙哑,目光中满是心疼。
她点头,想撑着坐起,却被他制止,他道:“好好躺着,外面冷。”
边关毕竟苦寒,他清减了不少,仔细端详了他好一阵,她才轻声道:“皇上这么快就回来,路上是不是没有好好歇息?”
他不说话,只心疼的看她,看了她一会儿,就见她垂下眼眸,眼泪重又落了下来,她轻颤道:“都怪臣妾不好,没能为皇上保住孩子,让皇上失望了……”
话末变成无声的哭泣,他心如刀割,只好将她抱起,搂进怀中。
“不怪你,不怪你。”他轻声道。
是朕的错,他在心中说。若不是为了那个计划冷落她,让丽妃得意,她怎么会被无故怀疑,以荒唐的理由被灌药?说到底,她受这么大的伤,还是因为他,是他没能护好她们母子。
不知为何,明明是自己没给那个孩子出生的机会,但见到他的这一刻,这些自责折磨却全变成了委屈,她伏在他怀里,几日来,终于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许久许久,眼泪将他的衣襟打湿,他就这么静静的抱着她,心内却在酝酿一场风暴。
等终于平复下来,她在他怀中轻声道:“皇上赶路一定累了,臣妾现在已经好多了,您先去好好歇息吧,不必担心臣妾。”
即便这种时候,她也不诉委屈,还记着关怀自己,愧疚与自责齐齐涌上心头,他柔声道:“把身子养好,不要再想其他的。”
其他的都交给朕。
褚雪含泪点头,忽然想起乐儿,便对他道:“皇上,臣妾现在这个样子,一时照顾不了乐儿,太后就带乐儿去了福宁宫,等再过一会,臣妾叫人带她给您请安。”
叹了口气,他道:“不必了,许久未见太后,朕也该亲自过去一趟。”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他又续道:“朕在这躺一会儿,等用过早膳再去。”
见他除了外袍就要趟,褚雪赶紧劝阻他,“臣妾现在血腥重,皇上还是……”
他笑了笑,打断她道:”朕刚从战场回来,胡人死伤几万,雪儿说,你与朕谁的血腥更重?这种时候,就不必拘礼了,快陪朕再歇一会儿。”
她点头,看到他躺在自己身旁。
回到久违的怀抱,她重又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
听着怀中美人渐渐轻柔的呼吸,宋琛也合上眼,却久未入睡。
好好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心爱的女人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有些事太后不好做主,但他现在回来了,决不可再无所作为。
他不是当年的父皇,明知当年的母妃受了委屈却不能给她一个说法和安慰。而现在,任对方是谁,他堂堂帝王,不会再受胁迫!
褚雪醒来时,院里的阳光正盛,而宋琛已经去了福宁宫。
跟着皇祖母住了几日,乐儿渐渐适应了福宁宫,暂时忘了离开娘亲的不适。
宋琛到时,小家伙正在跟皇祖母同桌用早膳,小人儿乖乖坐着,正等着乳母手中的粥,才一听见宫人们的通传声,小人儿立刻扭头看向殿门处。
就见高大的身影迈了进来。
小人儿许久未见父皇,开始还有些怔楞,等到宋琛柔声唤她的名字,她才抿嘴笑了起来。小丫头梳着小小的发髻,坐在祖母身旁有模有样,有日子没见,似乎又长大了一些。依旧一副精致漂亮的面容,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此时乍一见父皇,似乎还有些羞涩。这样米分雕玉砌的小人儿,看的宋琛心都化了,待向太后行过礼,就赶忙上前把她抱进怀里。
见他忽然出现,太后也是一脸意外,忙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琛道:“路上无要紧的事,便想早日回宫,也能赶上陪母后一起过元夕。
儿子话说的好听,太后顺意一笑,笑过后心里却了然了,虽睡过一会儿,他脸上仍有疲态,眼见儿子如此,太后岂会想不明白?这定是收着信了,心里挂念着怡妃,着急赶路回来的。
当着乐儿的面,母子两人不好谈论关于褚雪小产的话,正好宋琛也还没用早膳,祖孙三人便一同在福宁宫吃了顿团圆饭。
乐儿其实也很想念父皇,此时与父皇同桌用饭,表现的分外热情,把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都递给父皇,想让他尝一尝,父皇和皇祖母都夸了她几句,她就愈发得意,立时摇头晃脑起来,饭桌前的气氛一下子欢快不少。太后看着讨人喜欢的小孙女,不由自主的喜笑颜开。
宋琛也看着闺女笑,但笑过之后,心中却愈发沉闷,原本再过几个月,还会有一个孩子出世,母后也会更开怀,可现在没有可能了,他这个做父亲的,甚至始终没能跟那个孩子说上一句话……
再看看天真的乐儿,他便又想起裕芙宫中尚在卧床的雪儿,昔日一家三口的温馨场面涌上心头,让入口的精致饭食彻底失去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