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八年前那场剧变,还是少女的她早已不敢再做白马良人的梦,她已不期盼能嫁个如意郎君,一直以来她只想留在府中,留在对自己恩重如山的父母身边,她甚至想过终生不嫁,为父母养老送终——虽然这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恒王一表人才是皇子中的翘楚,虽然他也不过才而立之年,并没有多老,但嫁给他做侧妃,实际不过就是妾,还是第三个妾,这也还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知道父亲母亲原本也并不情愿,但能请出父亲褚霖的老友兼上司,周复之周太尉亲自上门说媒,恒王的意愿显然很坚定,况她一直没有定亲,断然拒绝已不是良策。尽管有些为难,褚府也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毕竟能嫁进王府,不管是否是正妻,在寻常女子眼里都已是难得的幸事。
更何况,这还是她在昏迷之前自己做的决定。
一个月之前。
一架马车由恒王府驶出,缓缓地行在京城的大街上。
里面端坐的正是皇三子恒王宋琛。恒王今日特意一身低调打扮,目的地只有一个,都御史褚霖的府上。
父皇此次忽然召他们几个分封在外的皇子回京,表面上寻的因由虽是要好好办一场寿宴,但明眼人都能瞧出,这背后的深意大着呢,他老人家大概也终于对太子的昏庸无能忍无可忍,已经起了要废储重择的打算了。
虽然皇上表面不动声色,对太子的态度一如从前,但瞧出门道来的绝不止恒王一人。
朝堂向来瞬息万变,皇子们才刚回京月余,几位识时务的朝中重臣已纷纷向恒王抛出了橄榄枝,既是朝中重臣,那他们的抉择绝对可影响整个王朝的未来。
他们心里何尝不清楚,在当今圣上已成年的七位皇子中,唯有皇三子恒王在行事决断上最像他的父皇,他才至封地十年,就已将自古荒凉的燕州治理的可与京城比肩,这份能力是一直优居京城却毫无建树的太子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
这些功绩,皇上自然也看在了眼里。
废储重立的决定或许只差一个时机,一个理由而已。
而能否准确把握住时机,却是会影响恒王一生,乃至整个王朝未来的关键所在。
身为皇子,说不惦记那把龙椅恐怕没人会相信,况且还是他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皇子。太子与恒王相较,若非要寻个过人之处,也不过就是太子的生母是皇后,恒王的生母是贵妃罢了。
况大齐开国以来,两代君王均不是太子,所以于这个朝代而言,正不正统仿佛并不那么重要。
算来,几位权臣的意向已非常明确,现在就差督御史褚霖了。
褚霖表面看起来中庸,实际却是根硬骨头,这从他上任几十年来朝中几件大案的处理上都能看得出来,褚霖从不结党,也从不偏帮,因此是皇上心中颇为倚赖的重臣之一。
马车里的俊雅王爷眉头微蹙,照道理说,若褚霖的头脑清醒,他应该是选自己的,但若万一他稍有些迂腐,要站在正统阵下也有可能。但无论如何,恒王都要趁这次回京的机会将他拉在自己这边。
但怎样拉拢,却是个问题。
他与褚霖没有过深交,况且褚霖从来也不是如墙头草般擅趋利之人,因此,他此次只能打着论政之名造访褚府,至于其他,只能稍后见机行事了。
为避他人耳目,恒王特地在离褚府还有一段距离时下了车,只带了一个便衣侍卫,悠悠徒步往褚府大门行去。
恒王挑的这个时间其实大有讲究,已过正午,褚大人定是已处理完公务在家歇息,应该也没什么闲杂人等前去打扰,正适宜他们洽谈正事。
果不其然,当恒王到达时,褚大人正在家中,待人通传后,恒王很轻松的就见到了他。
亲王亲自登门,褚霖自然是诚惶诚恐的接驾,他既然能在高位上官居几十年,朝中近来的局势他当然清楚,他也明白太子难堪大任,但他的为人向来不像其他同僚那般圆滑,他也在等一个时机。
都是心中有社稷之人,两位的洽谈也甚是顺畅,只不过十分凑巧,正当会谈才开始没多久,管家匆忙进来通报,门外又来了位稀客,竟是太子。
从小到大,被太子这位二哥插足的事情太多,恒王早就习惯了,只是此次又是巧合?
他淡淡一笑,对着面有难色的褚霖道:“听闻贵府的花园景色甚佳,不知本王今日可有机会一见?”
太子已至门外,就算恒王此时告辞也必然会撞上,两位皇子在自己府中狭路相逢显然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褚霖明白恒王此举乃是为避开与太子照面的难题,他遂恭敬道:“如此,就先委屈殿下了,请恕老臣失陪。”
恒王点头,去了褚府的花园。
行了几步,他吩咐身旁的随侍找机会去前院,侍卫立刻离开,他一边在花园中漫步,一边暗自做着打算。
初夏的天多变,正当他漫步间,一场急雨竟毫无征兆的落下,他打眼瞅了瞅,望见不远处荷塘上正有处避雨的凉亭,便快步赶了过去。
好巧不巧,亭中正有一位妙龄少女也在躲雨,正是褚雪。
妙龄少女今日在亭中喂鱼,随侍的雁翎恰好离开了一会,就正赶上这场急雨。
一场急雨,亭中的小姐正遇上进来避雨的亲王。
听见匆忙的脚步声,褚雪以为是雁翎回来了,正欲打趣她被雨淋,一转身,嫣然的笑意却凝在脸上,眼前忽然出现的男子让她有些意外。
男子见到她也有一愣,英俊的眉目间流出的目光在她身上顿住。
一身浅色绣裙,乌发云髻上只一根宝蓝步摇,虽是极为素雅的打扮,却实在遮不住明媚的容貌。加上因此刻眼前人的目光,她胜雪傲霜的脸上升起一抹淡淡的绯红,这颜色远胜过世间最名贵的胭脂。
她的确长得美,来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其实情有可原,但她一向甚少外出,平日里也少见生人面孔,所以尽管性子温和,眼前这个陌生男子的目光还是让她有些愠怒,她侧了下身,声音有些清冷:“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我家府中,这样看人,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恒王虽听说过这位褚霖大人有个女儿,却不知竟是如此出尘的佳人,因此尽管身为王爷,三十年来见过的美人已数不胜数,他刚才也还是被惊艳住了,等到这位少女嗔怒,他才意识到方才的目光确有失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