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她打量着他。
&esp;&esp;这怎么不是她的夫君?难道她会错认与同自己同榻睡卧数月之久的丈夫?这熟悉的面貌,甚至连同脖颈跳动的那根颈脉上的一粒小痣,位置都坐得一模一样。这怎么会不是她的夫君。
&esp;&esp;可是魏赦的眼神大约太过于冷漠和陌生,竺兰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回答。她想了起来,他是魏赦。
&esp;&esp;而她记得,她的丈夫,是世上最温润、有君子风度的男子,不但温柔细腻,而且对她最是体贴入微,每一晚都为她温粥,等她下了船回来,为她揉捏肩背,有时还伺候她入浴,周到地为她每晚掖被,他和传闻之中的那个魏大公子,根本是天渊之判。
&esp;&esp;魏赦略略挑高一侧的墨眉,微笑,这妇人惘然的神情做得真的很好,他都快要起怜惜之心了。
&esp;&esp;“你是竺氏?”
&esp;&esp;他记性很好,方才眉双只一提,这个臭小子的母亲是谁,便记在魏赦心中了。
&esp;&esp;竺兰如梦初醒,自知僭越,立马扑通朝魏赦跪倒:“大公子勿罪!方才……方才实在……大公子面貌与亡夫……”
&esp;&esp;魏赦替她答了这话:“很像?像到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这个枕边人竟会把他弄错?”
&esp;&esp;竺兰自知这听起来简直无稽透顶,连她自己也倍感荒谬,但事实竟就是如此,难道这世上真有两人可以生得面貌一般无二,连身体发肤的细微末节都是一样的?如非是一胎双生,简直没有
&esp;&esp;魏赦差点彻底跑了神儿,这个女人不算太美,但却不知道什么,她靠得这般近,近得令他能看清她雪白而细腻的面部肌肤上的根根簇起的绒毛时,他的心竟会有些不宁。他蹙起了眉宇:“怎么这么快?”
&esp;&esp;他说的一个时辰,魏赦一算,这才过去小半个时辰,熬一气乾坤粥的需要慢火细炖,食材的准备和投入亦有章法,他疑心这妇人并没有听明白他的要求。
&esp;&esp;魏赦显得不悦,俊容上脸色微沉。
&esp;&esp;竺兰垂下了眸子,“回公子话,奴婢以前为人承办过酒席,一人要烧七八桌的菜,有一套特制的厨具和手法,公子尝了如果觉得不可,奴婢再回去为公子多熬半个时辰。”
&esp;&esp;“不必。”
&esp;&esp;魏赦很快就要慈安堂给老太太请安去了。
&esp;&esp;他仍旧挂着脸上的不满,将手边的钧窑青花白釉玉兰小碗捧了起来,舀了一勺一口咬在嘴里,粥烫得嘴唇几乎起皮,魏赦忍痛咽了下去,眉头紧绷不松,看起来像是仍在生气一般。
&esp;&esp;竺兰的脸埋得偏低,却意外撞见魏赦未曾严丝合缝拢上的对襟,以及月白锦纹之间袒露而出的大片紧实白皙的肌理,一绺碎发上黏着的水露饱满得摇摇欲落,终于还是落在了他的胸口,添了一丝晶莹玉润。这种偷窥的行为和流氓有什么分别?竺兰蓦然脸烫。
&esp;&esp;可夫君他的身体她瞧过不知多少回了,和眼前这具美好的充满力量感,又不失风流弱质的体魄,简直别无二致。魏赦,魏赦。她不肯就这么相信,他和她的夫君真的无关。
&esp;&esp;其实粥煮得还算不错,材料和味道都是正的,没想到面前这个半路出家的厨娘手艺竟没走偏,魏赦着实有点刮目相看,见她柔顺服帖,不再见色起意,魏赦心中的防备和成见也随之离去,他皱眉道:“我再问一遍,你的丈夫,是真的与我极像?”
&esp;&esp;这妇人,最好不是一个谎言顶级的大骗子。
&esp;&esp;竺兰又缓缓点了下头,没有一丝迟疑。“公子就算再问,用刑逼供,我也不说假话。”
&esp;&esp;魏赦幽深若漆的眸子掠过疑惑之色,当然这种疑惑因为竺兰的不抬头而没有让她察觉,魏赦暗忍,又道:“他在何处?”
&esp;&esp;他在何处。竺兰黯然,围裙上一双素手略紧地揪住了百褶素银罗裙,“他……公子今日回府,这话说来不吉利,但奴婢绝无冒犯之心,好教公子知晓,我夫君亡于五年前的春淮河大水,教洪水卷入了风波里,不见了……”
&esp;&esp;春淮河大水,魏赦略有印象。彼时两岸伤亡上万百姓,有一些被卷入了涛浪之中,也许是顺着春江滚入了东海,最后尸骨无存。没想到,那也是无数的春闺梦里人,便如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esp;&esp;那场水患不但动摇了江左的民生根本,朝堂上也是风波暗涌,单是江宁连同知州在内,就被罢免了十数人。风波平息以后,没有找回的尸骨,朝廷也不再派渔船打捞,过了数年,应早已让水里的鱼虾吞食了。
&esp;&esp;魏赦心里想道。再看面前的这个留下的未亡人,心中不免带了几分可惜。
&esp;&esp;其实以她的容貌,再嫁,只要条件不太高,应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她竟有一个儿子。那儿子看起来也大约四五岁了,极有可能是个遗腹子……若不是真爱,实在没有必要生下他累了以后的前程。再这么一想,魏赦那点恻隐之心便又开始作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