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披散着,被风扬起,脸色白的接近透明,没有了一点血色,像个一触即破的瓷娃娃。本来合体的裙子这会儿似乎宽大了,使她的身体在寒风中瑟缩得像片叶子。“你不知道杀人是犯法的么?”她费力地把目光从那枪上移向他的脸。她的瞳孔在他脸上放大,声音细弱柔丝,好像是从云层里飘出来的。“你杀了她,准备给她偿命是么?然后,你或死,或者在里面一呆二十年。”
许桡阳眼珠发青地瞅着她,脸色比她的还白。只惊怔了片刻,他就扯开了喉腔,凶暴地冲她吼过去,“谁让你来的?我不是让你在家等着么?为什么不听话?”“什么在家等着?”她眼光发飘,发散地瞅着他,声音更轻飘了,“你觉得你这一枪开出去,你还回的去家么?”
许桡阳的凶暴立即被打击了,心脏缩成了一团。他冲她苦恼地摇头,声音是颤栗的,整个人都是发着抖的,“我怕了,可儿,你不会知道,刚刚不见你的那个瞬间,我是怎么怕的?这种怕甚至比监护仪上的那条直线还让我怕。你一次次出事,我就一次次比一次害怕,我受不了了。”
他攥着眉头,满脸的懊恼和无奈,他似在苦苦地挣扎,他就一个迷途的孩子找不到出路。“我来不及考虑后果了。可儿,她是个疯子,她已经疯了,她这辈子缠定我了。除非她死,否则,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不能每天都像在走钢丝,随时担心没有了命。本来,我藏她的地方好好的,可是,整栋大楼都失了火,黑三的两个手下死了,她却可以逃出来,你不觉得这是奇迹么?本来指望癞头龙指证她的,可是,癞头龙死了。那个杨勇也死了。老天都在帮她,而我们就得等着在这死,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我不论把她藏到哪里都没有用,她的运气就是这么好,即使天灾人祸,她都能逃得出来。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第二次,我真的会死的,我会被你吓死的,可儿。”
“许桡阳。”她冲他摇头,她的眼泪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滚过去。她传染了他的颤栗,声音更是抖得不成句子。“我知道你心里一千一万个不甘,你没被人这么耍过,你心里一定气不过。可是,我们现在不是生活在军阀混战的时候,不是生活在武侠小说里,可以靠武力去解决私怨。这是个法制的社会,我们所有遵循的路都应该是名正言顺的。”
“法律有用么?”他抢过她的话:“她精神有问题,单凭这一点,她杀了你们,凭借一份司法鉴定就可以保住这条命,可是,我们每天都得担惊受怕地活着,我们没有几条命可以由着她这么折腾的。不行,”他脸色变了变,横了横心,已经软化的口气重新强硬了起来,他的眼珠发红了“我一定要杀了她,否则,你们没有好日子过。”他扯过那神色已经失常的邵佳佳,枪口直接顶向邵佳佳的额头,他的神智也失常了。
“那你杀了她吧!”可儿的声音冷静了。她的表情也冷静了,她那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一层冷然凛绝的光,使她的脸陡然坚硬的像个冰块。“你杀了她。然后,你赶快去坐牢。我敢保证,从此以后,你再也见不到我。从这里出去,我就带着阳阳可可去嫁人。我去嫁阿猫阿狗也不等你。只要有人肯要我,我什么人都嫁。我有天达做嫁妆,我有乔氏做嫁妆,我想一定有大把的人巴不得想做这个现成的爹。我还年轻不是么?我才二十二岁,我凭什么把青春耗在你身上?我干嘛要等你?我一天都不等你。”
她涨红了脸,又气愤又恐慌地喊出了声。“你想都别想。你现在可以由着性子做任何事情。十年前,你冲动,十年后的今天,你一点长进都没有。你快要做爸爸了,怎么还是这么冲动,这么不计后果?许桡阳。”
她惨烈地喊出了声,声音像爆竹般地炸开了。“你有没有想过我?我敢说,你现在举着枪,你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你的尊严,你被挑衅的尊严,就是你心口憋着的这口气。许桡阳,”她泪雨狂流,声嘶力竭地再喊,“你连一个名分都没有给我,你凭什么让我等你?我这辈子都忌讳私生子这几个字,可是,你就是让我的孩子也担上了这个名字,我会恨你,我会恨死你。我不会等你,我一分钟都不会等你。”
“不是的,”许桡阳狂喊出声,眼泪跟着夺眶而出。他转头痛心地凝视着她。她摇摇欲坠地站在那儿,流了满脸的眼泪,头发被风扬的凌乱而狼狈。她的表情惊痛,神情绝望,目光无助地望着他,简直是可怜的,从来没有见过的可怜。她的模样绞痛了他的五脏六腑,他痛的从胸口的地方往上面窜气,直接堵住了喉结。他摇头,摇的满脸的眼泪,嘴巴却哽咽着发不出一个字来。
“可儿,”他艰难地吐出来,满脸的矛盾和痛楚,嘴唇抖动了很久,他才硬哽着成行成句地说出话来。“你心里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只是这么说。我爱你,你比谁都知道。可是,我真的是怕了,我真的是不知道下一分钟,不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我真的撑不住了,如果你再出一回事,我敢肯定,我死定了,与其这样熬着,我倒不如一枪结果了她。大家全都静心,你不等我没关系,你去找人,我不怪你。”
“可儿。”
“桡阳。”
那边,许老爷子,许经天,魏敏,乔风,宁雪,连着雅姨,秦蓉都急色匆匆深一脚浅一脚地呼喊着过来了。冲到近前,一众人都被生生慑住,硬了脚步。“桡阳,”他们齐齐失声,“你再干什么?”
尤其那秦蓉被吓得惊魂失色,嘴里喊着:“佳佳,”人没头没脑地就要冲过来,被许经天一把拦住,面前的许桡阳就是一个被激怒的找不到方向的野兽,这情景也吓坏了他。许老爷子这一辈子第一次不淡定了,“桡阳,”他声音颤颤巍巍地问:“你拿着枪干什么?你放下枪。”“桡阳,”乔风也变了脸色:“有什么事情,我们放下枪再说。”
邵佳佳一看见这众人,没觉得安全,反倒慌不迭地往后躲,缩着头拼了命地在原地转圈子,想要挣脱许桡阳,一边挣脱,一边失神地猛摇头,“不是我要杀你的,不是我要杀你的,你不要杀我,你不要杀我。”
“桡阳。”可儿继续开口说,她的声音软了下来,柔了下来。她注视着他,眼泪后面的眼睛是发着光的,热烈的,充满深厚感情的,
“我们的确对于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无法掌握。我跟你这一天,真的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是,好歹,我们还有今天不是么?可是,你这一枪开出去,我们就连今天都没有了。也许没有邵佳佳,我们也会出问题。这世界上每天都会有很多的天灾人祸,来了就来了,我不怕。我从来就没怕过。我死过三次了,没有人可以有运气一次次从阎王爷手里逃出来。你说她的运气好,我的运气也好不是么?今天你晚两分钟出现,她可能就一刀结果了我,但是,你不早不晚正好就出现了。从楼梯上摔下来,没有多少人有这个运气可以平安无事,但我就正好没事,因为有你接住了我。我知道你不怕,你怕的是我,怕的是阳阳可可出事。我想,我们的运气不差,他们应该也差不了哪去。那我们就再和她赌一局,就赌运气。我们四个人一条命,从现在就和她赌,赌我们这辈子平平安安,赌我们不止有今天还有明天,还有下辈子,赌她这辈子怎么都拆不开我们。”
她喘了口气,肚子的地方有些痉挛。她皱了皱眉,咬着牙没停住她的话。她凝视着他,眼里亮着泪珠,因此目光比刚刚的更亮。她那苍白的脸色变得圣洁坚定,热烈的表情几乎是狂野的,奔放的。“桡阳。”她轻声说:“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赌,赌我们有这个好运气,赌我们这辈子都平平安安?”
她低头瞄了一眼那如惊弓之鸟的邵佳佳,“你真的一点看不到希望么?我似乎好像看到了。”她把目光从邵佳佳身上再移向他的脸。她的肚子似乎更疼了,她硬撑着再追加了一句,“如——果明天我们出——事,”她有些撑不住了。身子向下软过去,她脸色变得难看了,辛苦地去看他,“我好歹还和你有今天。但——如果你开了这一枪,许桡阳。我们就连今天都没有了。”她用手去捂肚子,痛不可耐地低头去察看,“我——没那么贪心,和你过一天就一天,过一辈子就一辈子。多过一天,我都赚了。”
大家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