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不解地问他。
「你马上就会被我杀死……这是你命运中早就安排好的定数……」
姐姐的颤抖声、喘息声在我和少年之间回荡着。他的眼睛紧盯着我的瞳孔,眨也不眨一下。那穿透性极高的眼神,仿佛快要把我的脑袋看穿。
「你已经彻底被死亡缠住了……更何况你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我没有!」
我否认道。少年眯着眼睛,继续说道:
「我把死亡看作是『失去』……」
依然是那种非常平和的口吻。
「就在死的那一瞬间,这个人与他周围的一切关系都会自动结束……不管是与自己曾经深爱的人,还是与自己过去痴迷过的东西,所有的关联都会消失……再也不会看到太阳、风,再也不会有黑暗与沉默……高兴、悲伤、幸福、绝望,一切都不再和自己有任何瓜葛,所有一切都将逝去……夏海小姐,你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来到这里的?对此我可了如指掌……」
我用手摸了摸额头,握在手中的电筒不知何时已经滚到地上。脑子里浮现出父亲和母亲、阿树、同班同学以及赤木的脸。
「你决定来这里之前,一定很痛苦吧?但是,你已经下了决心……你虽然清楚知道自己要是不能回去的话,父母会多么悲伤,但你还是来了。你在心里默默地切断和他们之间的联系,并悄悄地与他们一一道别,来到这里寻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的声音……」
少年的话,切中了足以使我动摇的要害。从我的嘴里冒出一些不成话语的声音,但既不是呼叫,也不是呻吟。我用双手捂住额头,竭力控制着。
……夏海,我平日对你的伤害真的只是因为一些小事而已。这些事与赤木有关……
我所做的事,等于背弃了失去长女的父母,极大的罪恶感吞噬着我的心。
「从你拿到第二盒磁带到今天,差不多有两天的时间吧?在那两天里,你在心里和哪些人默默地道别了呢?每当你向和自己人生有过关联的东西逐个告别时,也正是你自己一步一步地主动向死亡靠近啊……」
我终于觉悟了。原来自从与少年第一次碰面以后,我所做的一切都等于慢性自杀。当我狠心丢下父母走出家门的那一刻,也正是我与可以回头的最后时机擦肩而过。是我割舍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最大牵挂,是我自己砍断挽留我的最大锁链,是我自己选择来到这里。
4(iii)
夏海,我从来没有跟你提过我和赤木是怎样认识的吧?
「我……」
我放下了捂住脑袋的手,环视一下四周。在冰冷的混凝土房间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空洞与黑暗。除了沾满血渍的手术台和少年以外,空寂的房间里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我的腿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出去。背部已经离开了冰凉的墙壁,我正一步一步朝着手术台靠近。
我主动放弃了自己人生中所拥有的一切。除了姐姐的声音以外,我对其他事物都
没有兴趣。像我这样的人难道还可以说得上是活着吗?想必只是肉体在维持着一些必要的生存动作而已,其他大部分恐怕早已踏进死亡的世界。
有一天他在街上主动和我打招呼。他和我念同一所大学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事……
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走到离手术台对面的少年很近的位置了。他根本没有做任何威胁的动作,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彻底消除我心底的犹豫。
少年在我面前全神贯注地盯着我的脸。我们相差不多的高度使少年正好微微地俯视着我。
「我是听了博子在这里的录音后才第一次知道夏海这个名字。从那以后,我总是想着何时可以看见你的庐山真面目。」
他喃喃细语地说。
「你们姐妹长得可真相像……」
姐姐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出,回荡在寂静的废墟里,然后渐渐消失。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里,才肯给我录音带……」
听我这样说,他脸上顿时显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来。
「你并不是为了玩才把我叫出来的吧!你并非要追求游戏的刺激……在餐厅里你曾经说过,在生活中与身边人的交流就如同背诵剧本一样,所说的所做的都是假装出来的……还说只有死亡才能让你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但是,当我和赤木开始交往后,他的言行告诉了我一切。他说他很早以前就喜欢我了,因为他常常在书店里看到我……还说看见我喜欢站在历史类的书架前。赤木还问起我平日常常穿的那件白色毛衣最近怎么不穿了……
这个少年是个杀人犯。想必他不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丝毫忏悔。我决不能同情他!然而,我仍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你想考验我是否甘愿用死来换回我与姐姐的感情吧?看来你想弄清楚自己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
他面无表情呆呆地盯着我的脸。过了很久,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有姐姐的声音在四周回荡。我根本无法揣摩他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