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徐空月有些刮目相看。他不禁问道:“夫人难道不怕吗?”明知道这里的人都想要她的命,她仍是来此,难道就没有一丝半点害怕吗?这是一个正常女人该有的态度吗?
张婉容回身问他:“倘若我说‘怕’,将军是否停手,然后还清源灾民一个公道?”
徐空月脸上的笑意微敛,而后道:“对清源的灾民,我很抱歉。”他身为将军,所谋求之事便是抵御外敌,让大庆土地上的百姓过着不用担心外敌入侵的日子。至于清源那些无辜的灾民,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只能说一句“抱歉”。
他虽未直接回答,但张婉容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凄凉一笑:“将军心意已决,岂是我这等草民所能影响的?”
“怕也好,不怕也好,我都将尽我所能,完成我认为对的事情。”她看着徐空月的目光一片平和,没有恼怒,没有怨怼。“我知道将军抛头颅,洒热血,是为国为民。只是对抗北魏是为了大庆百姓,难道赈灾救灾,就不是为了大庆百姓吗?”
“或许在将军眼中,会觉得我这等小民没有远见,当北魏铁骑踏破大庆城阙,还和谈什么温饱与民心?可在我这等小民眼中,倘若抵御外敌是要牺牲我们这些贱民的性命,那么将军与那些草菅人命、乱杀无辜的外敌,又有何区别?”
第49章不就是要我的命吗?……
张婉容走后,向以宇不满道:“那个女人知道什么?她怎么敢……”
话未说完,便被徐空月瞪了一眼。“你觉得她说的没有道理?”
向以宇不吭声了。
的确,他们这些做将军的,虽说上阵杀敌都是为了以战功获官阶,但说到底,倘若没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谁愿意整日在战场厮杀?
可大庆虽有永定帝整治,但治标不治本,如今官僚世家仍然当道,朝中重臣纷纷忙着往自己口袋里敛财,甚至连军饷都可以贪污。有谁想过他们还在战场上杀敌?倘若不是陆知章这种人,想着法子给他们送银子,西北军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凭空造出粮草和兵器,去打跑北魏?
卫英纵也知道这个道理,这时候都不吭声了。
徐空月低头摩挲拇指上的墨玉虎头扳指。他哪里不知陆知章贪污赈灾款银一事是罪大恶极,可光凭陆知章一年送来的银子,就能解决西北军大半的粮草问题,他又怎能忍心将他弃之不管?
西北军就是个无底洞,只要养着一日,就要往里投入大量的银子。这些年大庆表面上岁月无忧,百姓富足,可内里早就满目疮痍,户部年年哭穷,这是不争的事实。这种情况下,他要到哪里去搞那么多银子?
他岂非不知陆知章这等行为,比拆东墙补西墙更为可恶,倘若有第二种选择,他恨不得立马将陆知章处死,可他目前还未寻到第二种方法。
卫英纵等人岂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几人对视一眼,卫英纵上前道:“可将军,我们目前也只能尽力保下陆知章。”
“我知道。”徐空月伤势未愈,此刻面露疲态。“可我只怕,我们根本保不住他。”这并非是朝廷政敌之间的拉扯,而是皎皎为了斩断他的羽翼,故意为之。
他不知道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下的局,但陆知章犯下此等恶行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就算逃过了这一次,也难逃下一次。
更何况皎皎志在除掉他,为此甚至不惜一切代价。
“朝廷派去清源的人,如今可查到了什么?”许久之后,徐空月抬眼问道。
卫英纵回答:“我们早已将消息告知于陆知章,想来在他的地盘上,即便是钦差,也什么都查不到。”就像赈灾之后,不过区区数万两纹银,加上几个会唱小曲的美人,那钦差就晕头转向,不知东南西北,还能查到什么东西?
然而他们不曾想到的是,这次朝廷派去的人,与先前的并不一样。
李忧之坐在席间,看着不远处的台面上,江南舞姬翩翩一舞,轻若浮云,动若处子,不由得会心一笑。
陪侍在侧的陆府管事见状,忙道:“坊间传言,芊芊姑娘有一密舞,只可在无人之处一观,不知李大人可有兴趣?”
李忧之露出一点儿兴致:“什么密舞?”
陆府管事神秘一笑:“既然是密舞,当然是外人不可得知了。”
“这倒有趣。”李忧之笑着,“那我可要好好瞧一瞧。”
陆府管事见状,心中不由得意起来——谁说这位朝廷特派的钦差大人难搞的?还不是几顿饭吃下来,看看美人,赏赏字画就搞定了?
席宴结束,李忧之回到住处,刚坐下喝了一口茶,门外便有一窈窕女子轻步而来。她身形婀娜,步态优美,且一步之后,地面上仿佛有莲花盛开。
待他定睛细看,那凭空出现的莲花又好似美梦一场,于眨眼之间消逝。
他不由得拍掌赞道:“好一个‘步步生莲’!”
女子朝他俯身施礼,“多谢大人夸奖,芊芊愧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李忧之一把接住芊芊抛过来的轻纱,放置鼻端,轻轻一嗅,便觉得沁香扑鼻。
芊芊仿佛蝴蝶一般,随着轻纱从他手中溜走,而后与房中空地之上轻舞起来。她身子婀娜,步步生莲,当真是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李忧之一边感叹着清源果然多金多美人,一边目露迷恋之态,视线随着轻歌曼舞的芊芊而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