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黄河决堤这件头等重要的事情,她竟然觉得此时面前这一份份报纸所展现的景象才让她心惊肉跳。
现在的报社,是以“不听话”为荣的。
惹怒了国府,顶多派军警来砸了报馆,这对于媒体人来说简直小意思,租个房子弄个油印机又是一条好汉,文章照写报纸照发,上面一点办法都没有。
再狠点就是真的犯了天威,那就如李守常那般丢了性命,可文人口诛笔伐伤害有时候还大于枪炮,国府等闲是不敢动这个手的,这就把那群笔杆子惯得上了天,一个个以“被迫害”为荣,喷起来恨不得唾液带毒,要登报的文章更是噱头满满,不带爆炸性都不好意思放上来。
偏是这个时候,对于黄河决堤的主因,大家竟同时失语了,还近视了,都模模糊糊的,到后面几天,关注重点就解脱了一般全都在国府如何赈灾上,这个说花了多少钱,那个说疏散了多少人,还有的去统计受灾面积。
按照原本那些“熊孩子报”的尿性,对于造成如此大事件的罪魁祸首,那是不开个版面专栏喷他个三天三夜是会憋死的!
如果黄花口真是校长下令决堤的,那么现在她看到的,就是几乎所有报纸都撒了谎!
这感觉就好比突然有一天大陆人民发现港灿在以毛主席语录为行动纲领。那酸爽,夭寿了,知道真相的黎嘉骏眼泪掉下来。
她不敢想象此时多少报社里有多少个熊孩子喷着心头血苦苦压抑着写出真相的冲动。
这次大概国府是下了重药了,不知道憋死了多少个熊孩子。
“三小姐……”远远的,雪晴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
黎嘉骏回过神,望过去,见雪晴瑟瑟的站在门口,正端详自己的表情。
这两日家里人一看见她不说话呆坐,都是站远了叫的,唯恐她那时候正在生病。
她无奈的笑了笑,放下报纸:“我没事,有什么事么?”
“大太太受了邀,与近来交好的太太小姐们一道去组织赈灾募捐,她问您有没有……额……信心,一道去看看?”
有没有信心去是个什么说法……黎嘉骏哭笑不得,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看桌子上,镜子里自己形容枯槁,面如丧尸,不由得有些泄气,可这阵子实在有些憋坏了,好想出去透透气。
她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慎重点,答:“你去回大嫂,问她有没有信心带我?”
“不用担心。”回答的竟是大嫂的声音,她应该是刚梳妆完,穿着一件半袖的墨绿色旗袍,正披上白色的披肩,雪晴帮她整理着后面的褶子,她则微微笑着走过来,“我昨日就与你大哥商量了,他说让陈助理过来陪我们去,这样就不用担心了。这不,陈助理刚到,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黎嘉骏立马站起来,脸上放光:“好好好!那我准备准备,雪晴,来帮忙!”
“诶!”雪晴立刻跑过来,拿起了梳子。
“雪晴,去把我的化妆盒子拿来,这个气色出去不发病就吓到人了。来,嘉骏,我们先挑套衣服。”大嫂说着,打开了她的衣柜,脸上放光,“幸而准备了不少,哎,还都是簇新的呢……这套如何?”
她拿出一件薄荷绿的绣着繁复花纹的旗袍,半袖,长款。
黎嘉骏有些发憷:“这……”这是刚到重庆时家里请了裁缝比着她当时的身材做的一堆衣服中的一件,确实相当好看,可是她也明白,自己现在这气质是完全不搭这民国范儿的,就如刚下船时她只配穿裤装那样,自己的样子还不如这条裙子温婉。
大嫂也懂,可就是不信邪,黎嘉骏到底还是个雌性生物,还是贼心不死的穿上了,随后也不敢看镜子,等着雪晴拿来化妆盒摆弄完再说。
谁知大嫂让雪晴拿了化妆盒,只说了声:“走。”
“啊?”黎嘉骏瞪大眼,“就这么去?”
“你这头发乱糟糟的,怎么搭理啊,时间还早,先去理发店摆弄一下,再化妆。”
黎嘉骏摸了摸头发,这么长时间闭门不出,早就过了肩膀,便只能认命的跟上。
陈学曦一如既往的温和听话,已经在公司事务上一把手的他自觉做起了司机,和和气气的,就等吩咐,听了大嫂的指点,便直接往山下开去。
山下就是一片江边的古镇,虽然不是繁华的市中心,但也是要什么有什么了,没一会儿,就进了一间理发店,里面小学徒忙前忙后的,剃头师傅也殷勤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