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皓话说到一半,见到我时声音戛然而止,张着的嘴忘了收回去,呆愣好一会儿后,竟然显露出一点有口难言的稳重神色来:“……我就知道你还是会来。”
我冲他笑笑,转头去看郑易。
半个月不见,他似乎瘦了点,又好像只是西装修身效果太好的缘故,衬得他依旧挺拔,手长脚长的坐在单人沙发上,气质愈发雍容翩然,神色愈发内敛。
上次来郑家的时候,我记得那张沙发上坐的是郑兆和,不过数月,一家之主已经变成了郑易。
郑易眸光沉甸甸的,对上我的视线,凝眸深看了我一眼,旋即也上下打量了我片刻,轻咳了一声才轻淡的开口:“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郑皓敛了茶几上的几叠文件,默不作声的抬脚上楼。
我刚才回家,顺便把一身病号服换成了裙子,然而这两天在下雨,日落后气温下降,一路走来感觉周身都是凉的,只有刀口是火辣的。
无论是见面的地点还是他轻描淡写的问候,跟我想象的都不一样。
我吸了口气,轻声说:“不太好,太疼了。”
郑易正倾身去端茶几上的玻璃茶盏,却没端稳,洒了一点茶水出来,他只好又将茶水放下,“嗯”了一声说:“记的,你说过痛觉神经比较敏感……有话坐下说?找我什么事?”
找他什么事……我站着没动,说:“你半个月都没联系我,也不来看我,我只好来看看你。”
郑易唇角微扬,动作幅度轻浅而敷衍,只有眸色越发深幽,他客客气气的说:“我最近比较忙,抽不开身去探病,抱歉。”
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我一言他一语的往来对话,周到又疏离,甚至不如第一次见面他探究我有多少钱时的饶有兴趣,就像看过的悬疑电影,早已经知道了凶手是谁,再看二遍时已提不起兴致。
我做不到像他这样沉得住气,只能往前迈了一步,想咄咄逼人的开口质问,却又实在茫然无措,不知道为什么剧情变化这么快:“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郑易一只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一动不动的有点僵硬,过了片刻若无其事的说:“确实有些困难,你也知道,郑兆和刚走没多久,郑氏一堆烂摊子等着我收拾,顾不上其他……”
“是你上次说的那件事吗?”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忍不住打断他,提出自认为十分简单的解决方案:“你可以找我啊,我有钱你忘了吗?你要是收购舒念的那家公司,用我的钱,我借你。”
郑易抬眼看我,露出一个未达眼底的笑,很勉强,莫名的透出一丝嘲意来:“借你的钱去收购她的公司,我为什么不直接跟她合作,用她的股权去解决问题?”
“以什么形式合作呢?”我紧盯着他问,“结婚吗?”
他端起茶盏,一口将茶水饮尽:“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简直难以置信:“那我呢?郑易,那我这个女朋友呢?秒变前任吗?既然我跟她都可以帮你解决问题,你为什么不选我呢?”
郑易看都不看我,捏着杯子的指尖泛白,漫不经心的说:“你的钱未必够,即便够了,你们两个无论选哪个,有区别吗?”
他话落音的那一刻,我心里顿时一抽一抽的跟着肚子上的刀口一起疼,我心想,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眼前的人其实就是个人渣呢?
我再开口,感觉自己嗓音都气得低哑了:“郑易,你敢不敢把这话再说一遍?”
郑易垂眸看着手中的空杯,没有说话。
“看来你也是觉得自己渣了。”我怒极反笑道,“那你敢不敢把那天在樱桃林说的话再说一遍?我说我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下一句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一两句情话,说过就忘了,不记得很正常。”郑易将杯子放在桌上,阖了阖眼,再睁开时眼里尽是淡漠,说:“何况记得又怎么样,你当初寸步不离的黏着我,不一样是为了惹夏青生气,注意你?我们两个,本就都是各取所需而已。”
我听得一愣:“你说什么?”
他没说话,正沉默间,客厅后面的餐厅里绕出一个系围裙的人,嗓音出奇的婉转:“郑易,饭熟了,可以开饭了。”
我看她一眼,感觉荒谬至极,我指着舒念转脸看郑易,心中的怒火恨不能将他烧成毁容:“我接近你,是为了跟夏青作对——郑易,是她告诉你的吗?你是这么认为的?”
郑易扫一眼舒念,说:“不管谁说的,对不对,你心里有数。”
舒念将围裙摘了,拿在手里,看了看我们两个,平静的对我说:“可能你确实喜欢郑易,感情上没有欺骗他,但所作所为确实……”
“你闭嘴!”我瞪了她一眼,“这好像是郑易家里吧,我在跟他说话,你是已经跟他确认关系了?还是已经领证了?没有就请闭嘴,跳梁小丑。”
舒念的表情顿时无比难看,郑易皱眉沉声斥责我:“周呦呦!”
我此刻心里反而平静了一些,顿了顿,微笑着说:“太难看了,为了一个渣男,跑到他家里来跟你们撕逼,还不够丢人的,我必须保持自己身为一个有钱人的教养。”
郑易的神色引在温暖的吊灯下,明明室内亮堂堂的,却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有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似是蕴了很多话,但给他时间,他又不打算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