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用说对不起。”这次的口吻中搀上了几分无奈。季礼哲回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却只看到她头发上别着的水钻发卡。因为,她又低着头不敢看他了。
果然呵……还是这般胆怯,连正视他的勇气都没有。季礼哲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是了悟她不会在他面前抬头了,他轻轻地叹出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某种异样的温柔:“小缇,在我们之间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转过身,大步地走开了。
咖啡的苦涩香气随着他的脚步声逐渐飘远,只留下桑缇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刚才的那一秒钟,他叫她……“小缇”?!
小缇……
午休时分,公关部的办公室里变得热闹起来。也许是上午的那场冗长例会让大家都十分憋闷,这会儿,所有人都打开了话匣子,仿佛要把上午没机会说出口的话变本加厉地倾泻出来。整个房间里喧闹不已,有几位女职员索性坐到了办公桌上,高声地谈笑。
当然了,也有人想趁着午休时间睡个回笼觉的。
桑缇懒洋洋地趴在办公桌上,用一张报纸盖住脸。耳边不断传来同事们的欢声笑语,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起先还跟着傻笑个两声,到后来就逐渐合上了眼皮。唔,好舒服……冬日的午后,人果然会变得比较困乏呢……
当高书雅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桑缇,醒醒。”她走上前去,碰了碰桑缇的肩头,“你怎么睡在我的办公桌上?”
桑缇在坠入黑甜乡的前一秒钟被召唤了回来。她抬起头,受困地揉了揉眼睛,看向高书雅,“你回来了?”说着就要站起身来,“哦,我把位子让给你。”
“不用了,你坐着吧。”高书雅将她按回座位上,见她的黑眼圈浓重得像只熊猫,不禁没好气地问道,“你昨晚又熬夜等他的电话了?”
“没……没有啦,我后来……睡了几个小时。”桑缇讪讪地回答,回避高书雅锐利的目光。
“‘睡了几个小时?’好,你告诉我,到底睡了几个小时?”高书雅双手环肩瞪着她,“桑缇,不是我说你,当一个人痴情到像你这种变态的程度,就叫做‘白痴’——白白地痴情!你到底还要‘白痴’到什么时候?”
白痴?多么一针见血的形容!在书雅眼里,她果然是可怜又可悲的痴情女子啊……桑缇顿时抿起了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可怜巴巴地挤出一句:“其实我……我不是白痴……”
“像你这样还不是白痴,那谁才是?”高书雅忍不住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这女人已经“白痴”到了这种地步,还嘴硬地死不承认,真是罪加一等!她板起了脸,神色严正地说,“桑缇,你醒醒吧,别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等待上面了!那个叫什么阿金的——他不会回来了。”
她的言辞锐利,眼神明亮得像一盏射灯,毫不留情地照在桑缇身上,让她的怯懦逃避无所遁形。桑缇立刻垂下了头,好像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是呀,在理智的最深处她也明白,她的“阿金”是不会回来的;就算会回来,也不可能再来找她重续前缘,可是……
“我、我没有刻意在等他……”她小声地嗫嚅着。
“也许人家现在早就发达了,成了亿万富翁,不再需要你这个笨蛋一样的自动提款机了!你以为他还会记得你曾经做过他的提款机吗?天要下雨娘要嫁,男人一旦飞黄腾达了,立刻就忘恩负义抛弃旧爱——这些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呀。桑缇,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呢?要不要我再讲一遍陈世美和秦香莲的故事给你听?”高书雅受不了地看着桑缇那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这女人,胆小如鼠成这样,对于爱情却出奇地倔强,并且有着一撞南墙不回头的傻劲儿!
两年前,在桑缇刚进公司的时候,高书雅就知道她有个出国留学的男朋友叫做“阿金”。阿金在欧洲的一所知名艺术学校学习摄影,课程很艰苦,经济上也相当拮据。每个星期天的晚上,他都会在固定的时间挂个越洋电话给桑缇,而桑缇所要做的,则是在每个月的月底把自己薪水的三分之一汇到他的银行户头上。
“欧洲那边……生活开销很大,我那点钱只是杯水车薪而已……”记得桑缇有一次这么跟她说,而桑缇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她想向她借钱。圣诞节快要到了,她想为自己远在异国他乡的男友寄去五千块作为圣诞礼物。
当时高书雅听了她的话只差没当场吐血身亡。别说她手头没有那个闲钱,就是有也不借给她!“你有没有搞错?竟然拿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薪水去倒贴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男人?”
“我、我在电话里答应了要在这几天里给他汇过去……”桑缇的下巴几乎要埋到衣领里,低着头小小声地道。
“你别傻了!你又不是他妈,凭什么要拿钱养他?”高书雅气得直翻白眼。
而桑缇仍是一径地低着头——应该说,向好朋友借钱的那种羞窘和难堪压得她根本抬不起头来,“他说那边很冷……我想,他也许需要一笔钱来添置一些保暖的衣服……”她虽然低着头,但是高书雅知道她就快哭了。她竭力地想忍住哽咽,但片刻后,一颗泪珠还是从眼睛里掉了出来,落在她的膝盖上,打湿了裙摆。
“你……唉,怕了你了。要多少?”见状,高书雅只好妥协。知道劝她也没用,只能暗自祈祷那个叫阿金的是个有良心、知恩图报的好男人,能够快些学成归来把这笨女人娶回家去。
第1章(2)
在之后的两个月里,高书雅眼看着桑缇啃了整整两个月的面包,脸庞瘦了一大圈——只为了省下钱来好还给她。她看了心里难受,好几次想告诉桑缇别省了,这钱她不要了,可是桑缇不同意——在这件事上,她的态度就像她对待爱情的态度一样,是那样雷打不动的倔强。
然而,在高书雅的人生哲学字典里,从来没有“倒贴男人”这个词组的存在。所以她认为桑缇所做的一切简直笨得无法用语言形容。不仅如此,她还认为,“吃一堑长一智”这个道理对所有人都适用,等桑缇发现自己这么做不值得的时候,她自然会停止这种愚蠢的做法。
果然,五个月后,桑缇不再往阿金的户头上汇钱了。她神色黯然地跑来告诉高书雅,阿金没有再从那个户头往外提款,之前有好几笔汇款也都被国际银行退了回来。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阿金没有再给桑缇打过一个电话。
这是高书雅早就预料到的结局。她一直这么说:“‘天要下雨、娘要嫁、男人要变心’是天底下最莫可奈何的三件事,一旦发生了,连神仙也没办法挽回。”结果被她这张乌鸦嘴说中,那个叫阿金的男人——果然变心了!
然而,男人变了心,女人还在等。这样的女人,不是白痴是什么?
高书雅没辙地瞪着面前的白痴女人: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臭男人而彻夜不眠地等电话,结果第二天上班精神萎靡在例会上打瞌睡,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桑缇这样的呆傻情痴女才做得出来吧?
而桑缇以无辜的眼神回视着她,着急又委屈地想向她解释:“我……真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