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那会儿,白夙风离开后,褚云笨拙下厨,给苏玄青煮了一碗鱼汤,结果不尽人意,小宗主吃得不开心。褚云怕他饿着,就又带他出去找了个小酒馆。
苏玄青把仅剩三颗灵识拍在桌子上,让小二多上点拿手菜,还叫了一坛酒。
他脸上挂着生离死别的难受,让褚云察觉到对方今晚上的这顿饭,不寻常。
果然,平时话不算少的孩子,这顿饭一言不发,还吃着吃着掉了泪珠珠。然后他突然捧着那坛酒猛灌一大口,褚云抢下来,那孩子却已经被呛得咳个不停。
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儿的苏玄青,被烈酒冲得脑门直嗡嗡,当时就开始觉得头蒙,他抱着褚云,难受地哼唧了两声,他说:“我爹今天一定是一时情急,我要回去,告诉他,以后再跟妖族打架,绝对不能伤害人族就是了。我以后,一定会看着他,不让他犯错。”
“你要回去?”褚云急了,他厉色,“不行。”
“你又凶我!”苏玄青不胜酒力,就这一口,已经让他脸颊发红,脚下发飘,他软绵无力去推褚云,“我要回家,我想我爹了。”
“不可以回去,那不是你的家。”那是你无法挣脱的深渊。褚云把他抱起,不管他挣扎拍打,闹腾咬人,强行把人带回灵梦岛上。
这会儿的苏玄青已经发醉,嘴里含糊不清,泪眼婆娑,“我爹没那么坏,他有时候确实冲动,他对我也这样。我偶尔不听话,他当场凶了我,过后也会笑呵呵地告诉我,他只是太急了,他都是为了我好。”
他那是在放屁!
褚云心中骂着。
“我回了玄虚宗,一定拉着我爹,去给庙会那边的村民们道歉。”
“道歉?”褚云觉得苏玄青天真到这个地步,合该骂他一句不清醒,“昨天你不是没有听到你爹亲口说,他想杀的那帮人是妖族在伤害。”
这种话说出去,他怎么可能再去拉下脸面,承认昨天是自己想杀人,再去道歉。
“苏玄青,你能不能面对事实,不要异想天开。”褚云把闹腾着要下床的人按回去。
“唔……你不要,不要脱我的鞋子,我要,我要回家。”苏玄青醉的双眼迷离,困倦不已,却还要执着回去。
这让褚云心中十分不悦,“你要想找爹,我跟白夙风你随便认!”
非要回去找那坑害你的人,怎么这么傻。
“爹……”苏玄青闹腾不动了,他觉得身子发软,头也疼,“爹,你以后能不能不提我娘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不知道拥有娘亲是什么感觉,你也不要说我冷血。小的时候你总提到娘死得如何凄惨,我总是偷偷地哭,不肯让你看到。你跟我说男子汉大丈夫最没用的就是掉眼泪,我都不敢哭。”
他努力憋着,不去哽咽,紧紧抓着褚云的手,一声一声唤着“爹”。
“这年年月月的提到娘,我好像,不知不觉都麻木了。你反反复复说她是被蛇妖褚云怎样残忍撕碎,血水弥漫。可我从来不敢去想这画面,我真的很怕蛇,真的很怕。我不敢想娘到底是怎么被尖利的蛇口咬下去。”
“我有时候在想,您为什么要一直对一个失去娘亲,从来没有感受过娘亲的孩子,往他的空白的情感上,残忍至极一刀一刀地扎呢?”
“我不想听啊!我不想听……”
苏玄青哭成泪人,他忽然松开褚云的手,哭着哭着就笑了,笑得令人无比压抑难受。
“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你,你从来不会问我需要什么,你只给我你觉得对我有用的一切。可是,可是,我又不想讨厌你,因为,我没有娘,只有爹,我在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爹。”
他半睁着眼睛,神态迷离,语气却越发坚定,“小白,我从来不敢把这些话跟他说,我怕伤了他的心。你今晚就当做是我爹吧,让我说一说,心里畅快些。我好困,我只能明天再走了,你让我睡一下,你别看我这么丢人现眼地哭了。以后不许记得我这么难看的样子,你快出去。”
他发起横来,用手背摸了摸脸上的泪,翻身不再说话。
褚云被他这番借着酒劲儿吐出来的心里话,惹得心中燥闷,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去修补苏玄青坑坑洼洼的这些年。
他的心里,丝丝绞痛。
苏玄青,我不会让你回玄虚宗,绝对不会。
他当夜来找秦牧舟,给他鳞片,并且还有苏玄青的一滴心间血。
“我只会取着一次心间血,此后再也不会伤害他。”
秦牧舟知道,他必须一次成功。
“二十一年,每一个月苏问雪都要取一次少宗主的心间血,当时我还在想为什么少宗主一样能够安然无恙活到现在。我曾猜测,苏问雪给他喝下的那碗药,是不是具有补血作用。可今天我才明白,少宗主如此命大,是因为他体内先知。”秦牧舟双眸充满愤怒,“太残忍了,苏问雪如此对待少宗主,怎么就不遭天谴?!”
“没错,我也推测苏玄青这么多年在苏问雪的各种残害之下还能安然无恙,都是这颗先知在默默帮助他。所以金丹至今都没有办法完全凝结成先知,只是一个拥有神识的金丹。”褚云恨不得现在就把苏问雪碎尸万段。
“真的很好奇少宗主的娘亲,到底是谁?”秦牧舟不推脱这鳞片了,一口吞下,他说,“待我稍微调理,我马上就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