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阳,钦州。
江逸堂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一月十三赶到了钦州。
按照使臣团在元京时就商定好的,十五这一日周妍和司徒云会先在钦州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然后再入关前往北狄。
届时使臣团和送亲队伍的官员会全部参加,由驻守在钦州的秦王和雍王主持婚礼,以示元阳的重视。
而穆青云与景北潇的计划也将在这一日实行。
也只有这一日,机不可失。
入夜,周妍望着元京的方向不知道在窗前站了多长时间。
她的眼底满是忧色,是对亲人的思念,更是对即将到来的计划的担忧。
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而且即将要面对的事情也是曾经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也不知爹爹和妹妹在元京如何了,事情可还顺利。
这段日子里,周妍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心中一直悬着一块巨石,令她寝食难安。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钦州这么冷,为什么不披件衣裳?”
话音刚落,周妍就感到肩头一沉,身上多了件狐皮大氅,后背也立即暖和了许多。
而身边,也多了个他。
心底如寒冬迎来了春风,冰雪消融,百花齐放。
婢女装扮的穆青云站在周妍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一同看着窗外的雪景。
周妍侧目看了他一眼,虽然他这副打扮已经很多日了,但此刻再看依旧忍俊不禁。
不得不说,穆青云的模样不能用英俊来形容,他的长相更适合俊俏、清秀这般,尤其是扮成女子的模样,真的要比女人都娇媚几分。
看到周妍掩嘴轻笑的模样,穆青云心安许多,“能看到你能这般放松,我心里也就不那么担心了,其实我打小就是被打扮成小姑娘模样,这才让自已活了下来。”
越靠近钦州的时候,司徒云越不安分,垂涎周妍的美色,总想着把事情给办了,反正周妍做他的太子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早一日晚一日都差不多,所以不止一次地对周妍无礼。
江逸堂等人白日里可以护着周妍,但是晚上就不好再贴身保护了。
这让穆青云假扮成周妍身边的婢女,一直在她身边护着。
夜里的时候,就在屋外的侧室躺着,只要司徒云靠近,穆青云自有办法解决。
听到穆青云将自已的过往笑着说出,周妍心有不忍,“你曾经说过,你是乞丐,那你的爹娘呢?”
穆青云身子一顿,微微皱眉,“你见过哪个乞丐是有家的?家都没有,哪里来的爹娘?”
“胡说,猫儿狗儿都是有爹娘的,更何况你这么大的人呢?”
穆青云的眼底覆上了一层淡淡的落寞,眼前重复起那些幼时零散的记忆。
“我只记得我跟着一群人没日没夜地跑,居无定所,每天都会换地方睡觉,有时在破庙,有时在草房,总之从来没有住过宽敞明亮的房子,后来我们就到了一个很冷很冷的地方,大雪纷飞,多说一句话,嘴里都会立马生霜。”
说着穆青云看向窗外的飞雪,就跟当年他们来到这里时一样,厚厚的积雪,将大地所有的生机都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
眼下的钦州已经入了冬,在他们入城的前三日,钦州就被大雪覆盖。
此时此刻,更是大雪漫天,甚是好看。
穆青云苦笑道:“我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当时我们来的地方就是钦州。”
“你来过钦州?”周妍有些吃惊。
穆青云点点头:“我们到了钦州后,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没有再跑路,而是暂时安置在了城外的破庙中,没过两天,突然出现了一伙黑衣人追杀我们,那天夜里,所有人都死了,包括一直照顾我的伯母,也被那伙人一刀给抹了脖子,因为我从小身量就小,是藏在他们的尸体下边才逃过一劫。”
“后来,一个婶娘带着她的儿子也来破庙藏身,听到声音后把我救了出来,当时他的儿子生了重病,她看到我后本打算把我卖了,给他儿子换药吃,我记得那一日是钦州最冷的一天,大雪漫天,呼口气都能立即结成霜花,婶娘的儿子没能熬过那个雪夜,婶娘抱着他哭了整整一天,一直哭到了天黑,婶娘的嗓子也哭哑了,她哑着声音问我叫什么名字,因为伯母他们都叫我小六,我便告诉了婶娘。”
穆青云看向周妍,“婶娘眼神空旷,但声音却很坚决,她说我以后就叫穆青云,‘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我跟着婶娘把他的儿子还有伯母都埋了起来,后来,婶娘带着我去了妓院,将我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就贴身伺候她,那时我不懂婶娘在做什么,但是我在婶娘的庇佑下,我总算过了一段安稳日子,住上了宽敞明亮的屋子,吃上了干净热乎的饭菜。”
说着,穆青云的声音落寞了许多,他垂着眼眸,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但好景不长,婶娘得了脏病,老鸨又不愿花钱给她治病,没过多久婶娘便病死了,临死前她告诉我,一定要打扮成女孩子的模样,如果是男儿身,就会被抓去做苦力,我这小身板吃不了什么苦的。”
说到此处,穆青云嗤鼻一笑:“再后来,你也知道了,我被人一路卖到了元京,遇见了你菀姐姐,然后就是现在。”
寒风瑟瑟,吹得雪花落在了窗棂上,缓缓化开,摊成了一片好看的水滴。
就像周妍心中的石块,听到穆青云说的这些话,慢慢地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