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眼珠子扫视了一圈,干咳两声道:“小老儿晓得你们在担忧什么。我这副样子说是个药师,说出去没人信的。也罢,先生,号个脉?”
柳春犹疑着递出了自己的胳膊。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老丈带着目的达成的得意,背着柳春帮他续满的酒葫芦,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面馆,正巧与推着独轮车返回的李遗打了个照面。
少年听了下来想打声招呼,老丈却嘴里哼着小曲似没看见也没听见般走过。
柳盛追了出来,忽略路边的推车少年,径直追上了老丈。
“老先生,我还是要确认些事情。”
“为人兄长的心情,可以理解,你问吧。”
“像您这样的人,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老丈搓搓自己的酒糟鼻,仰头看看面前这魁梧的年轻汉子:“听青小子说,你是当公差的,公差的戒备心是重,说话呀难听。”
柳盛有些焦急:“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年轻人。”老丈的语气也严肃了几分,“如此境地是什么境地呢?我过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我喜欢,我收徒也是因为我喜欢。但是我可以说青小子以后学成了,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有自由。懂了吗?”
柳盛感激地点点头,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何是柳青,而不是李遗。”
老丈习惯性地摸摸酒葫芦,咂摸咂摸嘴,后撤了一步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人,笑了。
“为什么就要是卖酒那小子呢?”
“柳青从小被双亲和我惯坏了,无一技之长,不识字不知人情世故,每日只知道嘻嘻哈哈,而李遗…”
柳盛猛然察觉到老丈面色的冷酷和眼中的寒光,他借着柳盛的话茬说道:“而李遗更机敏,懂为人处世,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却胆够大心够狠。最关键的,是李遗无依无着,游历四海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不必担心有人追着我要人,对否?”
柳盛不置可否,却看向了那渐行渐远的推车少年。
老丈冷笑道:“我收徒又不是收儿子,那么有能耐做什么。”他也顺着柳盛的目光看去,终是给柳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卖酒那小子牵挂太多,心太重,学不得医。青小子心轻,无知无畏,好苗子。我的衣钵传承,不是非青小子不可,是对现在的我而言,非他不可。”
柳盛双手缓缓抬起,当街向这位邋遢的佝偻老人深深行礼。
老丈晃晃悠悠一路回到梁老爹酒坊中,径自走向后院,寻到自己借宿的屋子就睡了下去。
梁老爹走到屋外隔窗问道:“寻到了?”
老丈没有吭声。
梁老爹猛吸一口烟,说:“卖酒小子刚走没多久,看来不是他。”
屋内不答反问:“你希望是他?”
梁老爹笑骂道:“你个老王八寻个小王八,干我何事,多余关心。”
不过梁老爹明显放下的了某种担忧,他摸摸袖中的一颗金豆子。
那是那个小子赔的酒坛钱和酒钱,余出来的,换了铜板。
梁老爹随手一丢,金豆子不偏不倚地穿过屋门,进了柜台上的一只充作钱柜的小瓮中。
在叮当声响中,梁老爹不去看那金豆如何,去看到落在檐角的一只喜鹊,念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谁的福谁的祸,现在说都为时尚早,毕竟一切都是刚开始。
再言之,偶遇意外之喜,就是福吗,与毫不知情的际遇错过,就是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