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小人得志最多猖狂,穷人乍富最多挥霍,皇帝无道,便要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所以如陈含玉这般能在储君之位时被骂荒淫恣肆、不学无术,而又轻而易举临危继任的另类的皇帝,对于庙堂群臣而言,实乃幸事。
只要他不犯浑,肯听劝,心怀慈悲,就已经胜却诸多皇帝了。
若是有生之年能攘外安内,中兴离朝,死后庙号称祖,万世不祧也非梦呓。
听闻李嗣冲之言,庾元童感同身受,点头称善,却是玩笑道:“你这话谄上意味太重了,我可不帮着上达天听啊。”
李嗣冲刚要说些什么,只听“咻”的一声,似是箭矢破空,霹雳弦惊。
他偏长善射,耳力不凡,瞬间锁定声源。
转头仰视,却是来不及看到什么东西急如星火般划破长空。
视线越过巷内檐墙,远远只看到一只八哥扇动翅膀,惊慌扑腾,口中念念有词,“老爷吉祥,老爷吉祥!”
李嗣冲双目微眯,似乎想起了些什么,面色陡然严峻,起身径直离去。
庾元童见状也是跟上,只不过他没忘了替李嗣冲结账,上下摸索几番,这才掏几枚铜钱,仔细数了数,一一摊开四仙桌上,这才不急不缓抬脚。
又是第二声破空响彻,然后接连不断,李嗣冲走出封丘巷口,才看清声响来源是那投掷的一枚一枚石头的何肆。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四散开,惊惧,却是大多没有远离,而是带着几分好奇打量这个扔石子有射火铳气象的丑陋怪胎,还有一半视线是看这个怪胎牵手的玉美人儿。
李嗣冲无奈,低骂一声,“这浑小子,真不安分,等会儿该把兵马司和巡捕营的人招来了。”
何肆闹出这动静不小,不知道还以为有人朝天放炮呢,离律民间私有人马甲、傍牌、火筒、火炮、旗纛、号带之类应禁军器者,皆是重罪毕竟京中无大事,巡捕、兵马、锦衣番子总不能成天想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相信很快就会蝇趋蚁附、闻讯而来。
李嗣冲大致猜到了那盘桓低飞的八哥的根底,十有八九就是曾经汪灵潜在有福茶肆一气呵活的那只。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它现在已然成为天老爷的耳目?
那还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即便何肆如今心识不在,这份恨意依然刻骨铭心。
但见曲滢一脸惊慌地拉着何肆的一只手,不管她如何呼唤,何肆双眼始终盯着天空那只黑色八哥。
脚下是被其一脚跺碎的石砖,伸手一摄,便是融入本能的弹指十二通玄的暗器秘术。
流星赶月的石子竟在那八哥仓皇的辗转腾挪间不一一落空,而那八哥口中的“爷您请好”“大爷吉祥”等讨喜的话儿好似都变成了刺耳的嘲讽。
何肆面不改色,只是手下的攻势愈演愈烈,碎石如大炮出膛,振聋发聩,好不骇人。
远远凑热闹的好事者大多捂着耳朵,叫好或是倒彩,不一而足。
李嗣冲转头看向姗姗来迟的庾元童,略带促狭道:“您倒是走马观花,不紧不慢。”
庾元童赧笑道:“看你没结账就走了,我这不是没多少钱嘛,上下摸索,险些没凑够。”
李嗣冲哑然,“你是真不寒碜……”
庾元童道:“十二个铜钱一碗烂肉面,记得还我。”
“还还还!”李嗣冲伸手入怀揣,然后一顿,“囊里没青蚨,只剩金银了。”
庾元童笑道:“没铜钱?所以一开始就打算吃俏食咯?”
“什么叫吃俏食?你也不扫听扫听,仪銮司李大人出门,打狗用的都是足两雪花纹银。”
说着,李嗣冲掏出一个足够恍瞎人眼的银铤子,拉过庾元童的手,拍在掌心,笑道:“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