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惶然惊惧地回到家里,在面对方廉新的质问时,她所有的情绪瞬间迸发出来。
“为什么呢?我无法理解,你们宁可把女儿嫁给她不喜欢的人,也不愿意去港城,不愿意离开这里。”
方廉新愣怔了几秒,随即冷下脸,眼中满是失望和愤怒:“你在胡说什么?”
“你们早知道,你们明明知道却不愿意离开,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吗?”林薇看着面前这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胸腔间突然涌上抑制不住的恐惧,“你们其实什么都知道,对不对?你们甚至知道大学将来可能会停课,你们让方墨柏提前毕业,你们知道我可能无法再上大学,所以才会提早来准备这一切。”
方廉新看着满是惊惧的女儿,眼眶一涩,手掌渐握成拳,强自压下情绪,缓声上前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困难都是一时的,你相信爸爸,我们不会让你有事儿的,慢慢会好——”
“不会的,”她突然大声地驳斥方廉新,言辞是前所以未有的尖锐,“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会好?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八年……后面的路只会更黑暗,我们躲不过去的,你会成为别人口中的臭老九,我们会被拉上批。斗台。”
林薇看着方廉新,泪水抑制不住的漫过脸颊:“如果我们还在北城,或许都不能完好地站在这里,我们逃过一劫,是因为外婆捐了好多的土地、房子和工厂,因为这片土地有很多受过她资助的人,这里有她留下的大量人脉,可这些……这些很快就要没用了,因为很快,这些人,这些帮助过我们的人也将陷入泥潭……”
林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悲伤,眼泪仿佛决堤一般,不受控制地在脸上肆虐。
她好像看到了一幕幕上演的悲剧,日记中的一切再次变成现实,可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温柔地抚慰着她颤抖的身体。
林薇徐徐地转过脸,看着满目忧心的林涵芝,有些艰难地问道:“去港城怎么了?去港城就是自私吗,我们又不是不回来?我就想一家人能够在一起,不行吗?”她委屈地抽泣着,哽咽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绝望。
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为什么非要往里跳呢?
她想救他们,但所有力气都使不出来,身后的那条山涧明明跨一步就能过去,可他们就是不愿意转身。
林薇忘记自己最后是怎么上楼的,林涵芝离开后,她躺在床上慢慢地平复着情绪,一个人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缓缓地床上起身。
林薇坐到写字台前,又打开了方砚棠的日记,提笔写道——
「1965年2月19日星期五阴
我可能没办法帮你把父母带去港城了。
但留在这里或许也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我会努力地保护好你的家人。
十年或许也没有那么长,在一切到来之前,我将会做好所有的准备
我不应该惧怕,当黑暗到来,总有一条路会通往光明」
写完日记,林薇又向前翻了一页,看到了她之前写的内容。
「糟糕!!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可能要和宋晔订婚了。」
林薇看着那几个加粗的感叹号,忍不住笑了,她也不是每天都写,只是记录一些重要的事情,万一有一天方砚棠回来,她希望对方能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写完日记,林薇便疲累地睡下了。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一睡竟然差点没能再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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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开门声,孙月娥打了个颤,随即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站起身迎了出去。
“电影好看吗?饿了没有,锅里给你热了饭。”
宋晔看了一眼强装热情的养母,淡笑着说:“我自己来吧。”
“不用你,和我客气什么?”孙月娥转身走向灶台,一面捡窝头,一面说道,“也不知道亲家那边什么情况,人家是教授,留过洋,祖上还是咱们这里的巨富,我听说东湾路的几条街都是他们家捐的,咱们这点糕点布料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你说是不是应该托人换点侨汇券,买点好东西?”
宋晔坐到木桌前,将上面的碗碟摞到一起,抬手推到一旁,说:“不用了。”
孙月娥身形一顿,端着咸菜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