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玄原没有再写过一个字。他在二十七岁那年从大红到沉寂,从一个敏感多情的理想主义者变成了一个坚毅冷酷的现实主义者。作者不是一门好营生,这门行当在光鲜亮丽背后有太多失望乃至绝望。作者的生命周期非常短暂,这导致一切都是暂时的,今天对着你的鲜花、掌声明天会被另一个人所拥有,嘴上说着爱你一辈子的读者一转身就对另一名作者矢志不渝。人们就是这么冷酷花心,今天爱这个明天爱这个,而作为作者,被遗忘就意味着死亡。故事是没有生命的,故事只有在被人翻开的那一瞬间才会变成整个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谭思杀掉了玄原和他的故事。玄原也是一个帮凶。他认为决斗都有损他的尊严,他宁可被杀死。
&esp;&esp;玄原后来在那个杀死他的作家榜颁奖典礼后台,见了一次谭思。
&esp;&esp;他发现他恨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屌丝。他一夜之间名利双收,却对自己将要踏足的世界一无所知。他极度兴奋,又担心这那,在屋子里团团转,做不好任何事。而那个人有条不紊地帮他整理领结,抚平西装,引导他背诵致谢词,安抚了他的情绪,也保证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esp;&esp;谭思背到一半提出了异议:“……我觉得这里这句话说得太满,什么叫明年再来?明年要是来不了呢?那岂不是糗大了。”
&esp;&esp;“一定会来。”那个人说得既像允诺,又像预言。
&esp;&esp;“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esp;&esp;“因为有我在。”那个人的双眼坚定又坦诚。
&esp;&esp;“你说这话真不要脸!我的书要是卖不出去了呢?读者觉得我过时了,不喜欢我了呢?”
&esp;&esp;“不会有这种事发生。”那个人坚定道,“有我在,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
&esp;&esp;玄原在日后的很多岁月里,回想起那个人当时说的话,都会嫉妒得不能自已。他从各个渠道听说过那个人的丰功伟业。谭思能迅速走红、到达一个无人可及的高度,与他的眼光、他的手段密不可分。是他把谭思从一个一文不名的愣头青,变成了如今中国最会写故事的人。玄原终于知道,自己并不是败给了谭思,他是败给了那个人。
&esp;&esp;所以,那个人,也一同变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esp;&esp;然而今天,他竟然坐在自己的面前,约稿。
&esp;&esp;“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玄原从助理手中点燃了雪茄,吐了口烟圈,“我不缺钱。”
&esp;&esp;“作者写作不是仅仅为了钱。”庄墨直视着玄原的眼睛,与许多年前一样坦诚,这让玄原的心脏猛地跳楼了一拍。
&esp;&esp;他早已过了满口“理想”的年纪,他绝不相信庄墨会没有任何谋求就来找他,可他盯着庄墨深不可测的眼睛,回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颁奖晚会的后台,那个人说:“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有我在,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当时,如果有一个人,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在他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跟他说这句话。就算那是假的,是谎言,是没有根据的瞎说八道,他也会相信,飞蛾扑火般地相信。
&esp;&esp;作者是孤独的生物,写作是在倾诉孤独。如果写作之后还是无尽的孤独,他毫无疑问会放弃。但只要有人,哪怕只有一个人存在,存在在那条孤独的路上,“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作者”、“我记得你写下的所有故事”,作者就会变成最勇敢的生物。与其说玄原在嫉妒谭思拥有庄墨的力量,不如说,玄原在嫉妒谭思拥有庄墨的感情。他没有跟人并肩走过,他很嫉妒,同时也很羡慕。
&esp;&esp;“你凭什么觉得你会说服我?”玄原避开了他的目光,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动摇,“普通的短篇连载,我可看不上。”
&esp;&esp;“你先拿个短篇试试手。如果你还跟当年一样,你可以试着准备十洲三海的新单行,什么时候准备好,什么时候开连载。”
&esp;&esp;“你觉得连载对我有足够多的吸引力?”
&esp;&esp;“谭思的新长篇《夜航船》,写得太烂了,我们不想登。”庄墨瞥了他一眼,那一瞥极其短暂,却让玄原觉得自己被看穿。事实上他颤抖了一下,烟灰落在昂贵的西装上。
&esp;&esp;庄墨写了个qq号,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如果有兴趣,就加这个qq号。”
&esp;&esp;在他走出大门前,他听见身后的玄原问:“是你带我么?”
&esp;&esp;庄墨略微回身:“是我还是谁,有区别么?”
&esp;&esp;玄原云烟缭绕下盯着面前的纸条,心想,这真是个可怕的男人,自己的心思,全都被他看穿了。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知识小课堂】
&esp;&esp;做大神是什么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