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来这个家里的其他人都走了,陈青却留了下来。
方朵还记得陈世国把自己从丽莎饭店找出来的情景,那天天气不太好,余女士从里间转回前台的时候还在抱怨,连续几天不见日光,阳台上积攒的一大片衣物眼见着又都在连绵地滴水。
秋末的阳光没有什么力度,就只从几片薄薄的云层里漏出一点点沙金色的光线。
陈世国是一个人来的,开了好几年的一辆白色宝马停在大堂门口,片刻从车上下来一个人。
而关于陈青的种种,鸡零狗碎,道听途说,也都是余女士在那时候讲给她的:
据说当年任华枝和陈世国结婚多年,一直没有怀上,是听了大师指点才动了抱养的念头。
据说陈青是长到两岁多的时候才从家里走失的,当时就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夫妇俩最初到福利院时抱着万众一同的愿望,原本是想要个男孩。
结果到了现场才知道什么叫稀缺资源,后来左等右等不能如愿,最终妥协下来,不知道经过怎样一番拣选,又带回了陈青。
而一个两三岁的小孩究竟能记得过往岁月的几分之几,这个问题除了陈青没有人能够回答。旁人口中的碎语终究只像一阵掠过低空的轻风,盘旋两秒就消失掉踪迹。
当时方朵还在念小学,只会懵懵懂懂站在柜台后面听墙角。
最后余女士和陈世国谈了没多久,就从柜台底下把她推出来认了亲。
而之后的时间就好像拨了快进键,从陈世国在街边停车,给她买了一个麦当劳冰淇淋圆筒开始,直到她第一次站在陈青面前,头晕目眩地认了一个姐姐。
——姐姐。
如果回溯所有历史的源头,白色冰淇淋黏腻的汁水顺着指缝一滴一滴落进掌心,新世界的大门在尚未准备好之际缓缓开启。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陈青的存在就变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今天留在这里的陈青依然温柔、纤瘦,肤色很白,下巴尖而小。
瞳色和发色都偏浅,神态就总是好像很平和。
眼睫总是下垂,眉眼又往往素淡。
和陈家人浓墨重彩的基因不同,这一个人好像天生习惯了低声细语,敛眉收声,哪怕后来工作几年,面对小孩子时也只会露出那种浅淡的、柔和的笑。
但事情又显然已经变得更不一样了。
寄宿中学的女孩子都理了统一的短发,方朵早晨起床排队对着镜子刷牙,会看到自己浓黑的睫毛和丰盛的自然卷。
于是有时候方朵也会分神想,好像只是一眨眼,她和陈青所经历过的那些时间就过去了。
陈世国是怎样把她从余女士那里领回来,怎样带着“真正的”亲生女儿堂而皇之地回到了那个家,而当时的陈青又是怎样收拾好了行李,没有多久就离家去念大学。
之后短短一年,陈世国和任华枝在生意场上那点见不得人的猫腻就败露人前,事发时方朵不在家,还是陈青回来冷静地处理好了一切,笔录签字,交接文书,最后才轮到发消息让她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