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女主人听到男孩的呼喊,登时直起颤抖的瘦弱腰杆,一下子从炕旁站了起来,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样,两步并做两步扑出屋来,还没麻杆粗的手臂裹在破败的棉衣里,却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气,一把将小男孩拦腰捞了起来,手掌狠狠拍在男孩的屁股上,尖声大骂道:“你这个瓜娃子!你这个挨千刀的小冤家!城外正在打仗,你个小冤家跑到哪里鬼耍了?赶不及去投胎吗?你、你要是死了,是想要了娘的命吗!”
男孩手脚并用,奋力挣扎起来,女人在吼出这一段话后,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手臂一软,男孩就从空中落了下来。他怔怔地站在地上,懵懂地看着暴怒的亲娘,像是一时间无法理解母亲没来由的怒火与癫狂。
女人看着儿子通红的小脸,忽然猛地捂住脸,痛哭起来。
“娘……娘!娘,别哭了!”
男孩瞬间不知所措起来,他拉了拉女人的衣襟,从怀里珍而重之地逃出一个用白布包裹,缠满细绳的物什。
“这个给娘,娘别哭了。”
女人放下捂住脸的手,泪水还挂在她的睫毛上,她看了一眼这白布的小包,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她粗糙干枯的手缓缓从儿子手里拿过这个包裹。她的手接触到小小的包裹,顿时感觉到里面有一种层层划手的黏腻触感。
“这是……鱼?”
女人猛然睁大了眼睛,“这寒天冻地的,连淯河都结冰了,你哪里弄来的?”
男孩羞赧地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米粒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娘生病,我想给娘补补身子,就和二虎晚上偷偷去淯河,在河面上凿了个冰窟窿,掏出来的。”
女人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男孩轻轻扯着女人的衣角,扭捏道:“娘,阿柱刚抓的,鱼还活着,娘喝鱼汤,补身子。”
女人双手微微颤抖着,一层层解开细绳,打开了小包。麻布的包裹里,静静地躺着一条灰绿色的鲤鱼。鱼目僵硬地望向天空,死白的双眼像两颗阴沉沉的卵石,没有半点光芒。
鱼已经死了。
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鱼居然这么快就死了。”
阿柱愣在原地,黑亮的眼睛渐渐蓄满泪水,执拗地重复道:“娘,阿柱刚抓的,鱼还活着,还活着的。”
女人的心已经软成一片,她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喃喃道:“好,鱼还活着,娘今天做鱼汤,让娘的阿柱……好好长身体。”
……
第三日清晨,旭日依旧如同往常一般升起,在温暖的晨晖之下,犬戎再一次展开了攻势。
历经两日的洗礼,守城将士已经战成了一排又一排熟练的防线,将攻城的犬戎兵士挡在垛口之外。杨陵指挥后排城楼与角楼上的弓箭手发箭,射向犬戎的投石车,压制其投弹轰城的频率。
一名羽林军校尉匆匆走到杨陵身边,道:“将军,后方来报,羽箭已经告急了。”
杨陵皱起眉头:“东城墙是投石车主攻的方位,不够就去窦克孝那里问他要!”
“将军,窦将军也同样向后方回禀,箭支告急!”
“唉!”
杨陵一拳重重击在城墙的砖石上,“你在此守候,我亲自去一趟!”
他跨上战马,飞驰下城,马蹄声踏在青石道路之上,发出急促的清脆声响。
忽然,杨陵的余光中,看到了一个小男孩,正向大道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