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山原草际,夜风吹动草从沙沙作响,虫鸣和偶尔传来的几声动物嚎叫,就是我眼前的景象。
起初我害怕,好像踩在巨大野兽的毛绒肚皮上一样,偶尔被藤蔓绊了一下都要小心翼翼的站好,免得惊扰了巨兽的清梦,把我掀翻在天旋地转中。
大喆就是惊天巨兽,冷不防的给我掀个跟头。
我捏了下牵着的手,晏浔低头问我:“走累了吗?”
就是想找点和他在一起的实感而已,真真假假的我早就不能判断。
我问要回家了吗?
晏浔说快了。
每个人对程度的认知都不同,晏浔说的快了并非我理解的那个快了。
但这一刻我因这个理解偏差真的感到快乐。
我不适合风云变幻的朝堂,更不适合诡谲的权谋场。
我没有长进生命里的不安感追着我马不停蹄,也没有没长成的全能控制感需要我豁出毕生去追求。
古氏的三个疯子所经历的我完全同情,可晏只还在战场上,大喆的芸芸众生不该因他们的偏执而溃败。
腱鞘里的维持着窜出来一截的放置方式,以便快速出鞘。
那半截银光闪闪的剑,我放上了一根头发,碰触的同时就断成两截。
我说:“晏浔,我想回家了。”
“我明白。”他说:“就快了,我定会给你一个家。”
“不是的。”我说:“你不知道吧,晏潇夜里拿着剑悬在我头顶,那种感觉我都没想象过,但却经历了。柳亭处狱卒驱赶我等流放罪人时,长鞭甩动的声音。”
晏浔停下来,他说:“我对不起你。”
风吹着他的头发,月光下他眉目如剑,喉头滚动,他不甘。
我说:“你走吧。”
他愕然。我问他:“你谋反,即便坐上皇位,然后呢?”
“当然是拯救万民于水火,修我江山之元气。”晏浔说。
我说:“谋反要死人的,你要修补你的江山,兴许大喆的满目疮痍有你添的一刀。”
“言儿…”晏浔眼神惊的发直,“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若不是我,是贤王吗?”
我说你们半斤八两。
晏浔无话可说,不是无理可讲,看的出来在他眼里,我抛弃了他,他的那些苦闷和抱负不被我理解,再多言也无用的孤独感,席卷着他,也包裹着我。
我说:“晏浔,这太难了。”
晏浔说:“言儿,我是老师最得意的门生,前朝的皇太弟,当朝的皇帝,他们都不如我。”
我说:“让和平年代的人来到乱世。”
他的声音和我重叠在一起:“我日夜苦读,先生赞我的话语是叹息,我未生在古氏嫡系,我远比古氏嫡系强千百倍。我于夜深无人时伴着多少血泪说服自己做辅佐明君的臣子,可偏偏晏洺成了皇太弟,晏潇继承大统,我该如何自处!”
“我连除夕夜都不曾给长辈磕过头,现下却要跪朝臣,跪世子宗姬,跪诸侯王,跪座上皇…”
晏浔扶着我肩膀:“快了,等我登上皇位…”
“等你登上皇位。”我说:“别人跪我吗?”
黑暗笼罩的无人处,对峙的已经不是我和晏浔,而是两个时代。我们之间的沟壑早就不是儿女之情,而是成百上千年的文明跨度。
我活的好好的,到底为什么要被变成一个格格不入的笑话。
我问他:“你该如何自处吗?”
我指向黑暗深处:“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你去追寻你的抱负,而我会消失在云深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