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书阁之中有一本内功心法,名为《慧心》,与佛门并无关系,而是陆本炽向一位道门中人讨来的抄本。空暇时光,陆三川便跟着陆本炽一齐在后院花园的潮星亭中打坐,静修内力。
待陆三川七岁之时,已小有所成。裹着木桩的棉衣也由一层累到了三层。陆三川一拳砸去,可听到“砰”的一声闷响,收起拳,只见拳到之处,棉衣深凹,需多时才又重新鼓起。
陆本炽甚是欣喜,激动地浑身发颤,连连夸赞道:“川儿,好本事!七岁便达如此水准,假以时日,你定能超过爹!祖宗留下来的游龙吟刀,全靠你发扬光大了!”
陆三川得到夸赞,昂首挺胸倍感自豪,骄傲说道:“我可是爹爹的孩子,虎父无犬子!”
“哈哈哈哈。”陆本炽心下十分欢喜,将陆三川一把抱起,对着他白嫩的脸蛋亲了许久,才道,“川儿,你气力已是不小,明日起便跟着爹爹练刀吧。”
陆三川点了头,应道:“是,爹爹!”
陆本炽将他放下。父子二人沿着牡丹垄外沿而行,向中庭走去。
后院花园是陆本炽父子的活动之所,仆人女婢没有命令并不敢来。陆宅之中养着的一只黄色土狗却不时光顾。土狗通识人性,从不踩踏土地上栽种着的花花草草。陆本炽也便暗允了。
陆三川与那土狗向来交好,见土狗奔来,欢笑着迎上前去,叫道:“大黄大黄!”
土狗听见他喊声,一条长舌带着唾沫星子甩出嘴外,四爪飞快地扒过土地,一跃而起,向他扑去。
“嘿嘿。”陆三川裂嘴而笑,正要将它抱住,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展开的双掌握成了拳,打在土狗脑袋,叫道,“大黄,看我拳法如何!”
他不知自己已非当初,一拳过去,土狗当即翻了白眼,身子在半空转了半圈,背朝下摔在地上。
“大黄!”陆三川一声惊叫,向左侧跪倒在地,双手抓住土狗使劲摇了一摇,泣道,“大黄!”
土狗左脑已深深凹陷,双眼紧闭,有鲜血自眼角流出。
陆本炽一眼便知土狗已死,见陆三川哭得肝肠寸断,不忍将实情一口说出,只是悄悄走到他身后蹲下,抬手搭在他肩膀,安慰道:“川儿,大黄与我们不同命,你就不要伤心了。”
陆三川转过头,不断抽噎着,鼻涕与眼泪混在一起,嗒嗒地往下淌,“爹爹。。。爹爹。。。我。”
陆本炽轻叹一口气,从怀中掏出手帕,细细将他脸颊擦净之后又放回怀中,丝毫不避污秽。他双手抓在陆三川肩膀,将陆三川扶起,抱在怀中,一手轻拍着他项背,温言说道:“你已不是当初那个连碗都捧不稳的孩子了。大黄也已年迈,半入黄泉。一切命中注定,你无需过度自责。”
陆三川抖肩抽了三抽,转过头望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土狗,半晌之后才说道:“爹爹,我想亲手葬了大黄。”
陆本炽点头表示应允。
陆三川虽一拳打死土狗,因内力深厚,加之土狗年老,若单论气力,虽比同龄大了不少,却也仅仅是少年的水平。他吃力地将土狗抱起,摇摇晃晃地走向那棵土狗经常乘凉的树,将土狗的尸体放在树下。
陆本炽在他行路之间,已命人拿来铁锹。
陆三川从陆本炽手中接过比他人还高的铁锹,一铲一铲地挖了一个小土坑,将土狗推入土坑之中。他向土狗望了最后一眼,以土将土狗盖得严严实实。
陆本炽自始自终端立在一旁,不曾帮过一把手,也不曾讲过一句话,待陆三川放下铁锹,才说道:“川儿,走吧,我认识一位手艺了得的铁匠。我们去他那里打一把刀,数日后便开始学刀。”
“爹!”陆三川叫了一声,声音短促而闷沉,叫过之后,却是长久的沉默。风无声,树无息。过了许久,他才又说道,“我不想学了。”
陆本炽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虽然有些失落,点头说道:“也行,你先歇息,改日再学。”
陆三川道,“我再也不学了。”
陆本炽望着跪坐在地上的陆三川的后脑,一颗炽热的心迅速沉入冰窟之中。虽然不甘不愿,却也无可奈何,他苦笑了一声,说道:“行,爹依你。”
自那日起,陆三川便再未修过武功,那本《慧心》,他虽未再翻阅,其中内容却记得清清楚楚,在书房看书之时,《慧心》之中的心法时常插入,他吟之不觉异样,更有时索性放下捧书盘起双腿闭眼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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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三川一声苦笑,撑膝艰难站起。他饿了许久,浑身无力,已有错觉,见前方屋舍竟在仙雾之中,飘渺空虚。他甩了甩头,一手扶着墙,慢慢悠悠地走上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