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说胡话。”楚明玥坐到妆镜前,“宣明玉是正经八百皇家的公主,皇伯父在时未予她封地,她的公主府就在洛京,她还能到哪儿去。”
丹秋和春儿从外边进来,身后跟着婢女数十人,为首的婢女手中端了盆刚汲来的井水。
诸人开始服侍楚明玥梳洗。
“她来作甚。”半夏递上浸湿的棉帕,“她找郡主准没好事,也不知又打得什么主意。”
楚明玥擦净脸,懒懒道:“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太妃被贬申州,她心里有气,如今本宫不是贵妃,她来找回些场面。”
半夏绾起似缎乌发,用六枝辍紫牙乌的金钗梳了个飞仙髻,又往浓密的发丝斜斜插入一支晃动着碎珠的玉步摇。
“就凭她?”她余光向下丢半个白眼。
楚明玥倒似全不介意宣明玉到来,任丹秋和半夏磨磨蹭蹭给她梳妆,“就凭她是公主,本宫是郡主。”
半夏愣了愣,半晌憋出一句:“她在府上甭想掀起风浪。”
楚明玥从妆镜里瞧她,竟还气黑了脸,笑吟吟剜她一眼,“哪这么大气性,走吧,去前院瞧瞧。”
前院掌事把宣明玉请进前厅,婢女给她上了茶水,但她又怎是本分等候的主,茶盏放下,朝那个从苍鹿山行宫带回的小丫头说一声“本宫去后院找楚妹妹”,就离了大厅一路往后院走。
路过花园,她的目光被靠墙栽种的醉心花吸引,脚下绣履一转,改了方向。
“这就是今年春天才传过来的新品?”宣明玉伸出两指,染着丹蔻的长甲一掐,一朵尚挂着晨露的花朵被她拿在手上。
她带来的婢女应声,“是的公主,叫醉心花。公主若是喜欢,奴婢回去就种上几株,听说洛京各府上都种了不少,就连那些百姓院子里都种着两三株,说是这花香夏日里能驱虫辟邪。”
宣明玉一听,不屑嗤鼻,“那些个卑贱子都种的花,也就不配入本宫的眼了。”
两指搓着花瓣反复揉捻,花瓣里的汁液被挤出,流在指腹上,竟渐渐变成了乌紫色,宣明玉眉头一蹙,手腕大力甩了几下,残花被甩落。
她嫌弃得接过婢女递上的帕子,使劲擦拭,擦了数遍,皮肤上仍留有淡淡的乌色。
“这花还能着色?”一旁的婢女讶言:“倒是可以给那些染坊做布。”话被说完,被宣明玉狠狠瞪一眼,只得悻悻闭嘴。
宣明玉沉下脸,瞥她一眼转身往外走,但她未沿着铺了石板的小路走,就在各色花枝间蹚过。
有一株黄色的月季花长势好,花枝向四周炸开,宣明玉路过时,花枝勾住她的衣角,她手臂重重一扯,绡纱的衣料登时就脱丝了。
“公主您别慌,让奴婢来。”婢女屈膝半蹲,把纤薄的衣料从花枝上细心取下,又两手抻了抻脱丝变皱的地方,只是仍有痕迹。
宣明玉扯过袖角看了看,咬着牙根气急,抬脚就往那株月季花的枝干上踩,只是刚一脚下去,瞬间痛呼。
“公主。”婢女怯怯唤一声,“这月季花有刺的。”
宣明玉撩起眼皮,反手一巴掌甩过去,“贱婢,不早说!”她收回手揉了揉手掌,“还不快扶本宫过去。”
花园深处有个八角凉亭
,一旁筑着假山,假山下是一处人工湖,湖里荷叶碧色相映。
宣明玉被婢女搀扶着穿过花丛,走到凉亭前,她甩开婢女胳膊,迈上台阶,方一抬头,和一双漆黑黯淡的眸子对个正着。
她怔愣片刻,方才回神,竟会被个五六岁孩子的目光看的心底打颤。
一个孩子而已,怎会有如此凉薄的眸光,她敛眸打量他,又瘦又小,身子单薄,在这充满生机的夏日,他却犹如一片秋末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