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看向他时,他便知真心又怎是发愿便可求,只得淡淡道:“若是郎君便予之时,捎上一枚双结如意钗便好”。
他只记下,但却并未放在心上,伶仃大醉之后,那什么双结如意钗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可饶是如此,她还念着自己好一口酒,她本该是极厌恶那酒才对,老头想至此处已是泪如雨下,都说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又怎知人去楼空,有心无力,悔之晚矣。
老头来到集市,闻着那四处飘来的酒香不停砸吧着嘴巴,可他跑过的却是一个又一个卖着首饰的摊位。
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双结如意钗,他跑遍了整个集市也没有。
他气喘吁吁的时候,看到了一枚朴素至极的钗,其上仿冒的珍珠勾勒出心的形状。
老头用全部的粮食换了这一枚钗,掉头狂奔。
老妪等在村口,看着老头兴奋地招手,她想快些看到他脸
上的笑容,因为她喜他之所喜。
等到走到近前,那老头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老妪只是不解之际,那老头才颤颤巍巍把手打开。
一枚随着老头的经常而不安的钗子就这么突兀出现在老妪面前,那仿冒的珍珠闪耀着明晃晃的光芒。
老妪顿时有些呆滞,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老头看到她的样子自责极了,怯怯道:“这这珍珠是假的”。
此话一出,老妪再也控制不住,其声音响彻天地,其泪水连绵不绝,只有她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比这颗仿冒珍珠勾勒出的心还要真挚的心了。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拥抱在一起,老头只是哽咽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看来二者我都做到了”。
阿青自然不知道二人的故事,他只是觉得老妪头上的珍珠白玉钗耀眼极了,将那满头的银发都压了下去。
阿青先给老人盛上酒,只见老头的手开始禁不住颤抖起来,两位老人双目相接,无语泪自流,二人不约而同将头迈了过去,阿青给自己倒满酒再抬头时,二人已恢复正常,只是李大爷的手却依然是不停颤抖着,直到他好几个轮回的呼吸吐纳,方才镇定下来。
阿青大感费解,那老头这才主动说道:“倒让
小友见笑了,实不相瞒,家中窘迫,老头子我已近两年未曾饮酒了”。
阿青闻之只觉坐立不安,今天他算是见到了,原来这世上还有许多比舍离村
要穷的多的地方。
就算是他,想的是要去看看这天风城、机关城,去见一见大世面,可一个个光鲜亮丽的城池背后究竟又藏了多少这样落魄的村落。
老头子只是想解释一番,也没曾想这阿青竟有如此多的思虑,直到那老头子已端着酒碗碰了过来,阿青这才如梦初醒。
老头子颇为挑衅地看了看阿青,想当年,他纵横酒场无人能敌,如今重新端起酒碗,曾经的热血再度翻涌。
阿青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自然也不能认怂,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字:“干”。
二人相视一笑,便各展身手,老头子技艺生疏,自然是慢了几分,等到二人都饮完碗中酒时,再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饶是当年,也难遇如此爽快之人,没想到已逾花甲,反倒是碰上了如此一个合胃口的人。
这老头得意刚没多久,老妪便佯怒道:“这不请人先吃菜,是有什么规矩由头么”。
老头这才挠挠头,示意阿青动筷,这一动筷不要紧,阿青夹了一坨那看上去金晃晃的小米,那一入口软糯清香,真叫人欲罢不能。
阿青不知觉间一连递出数十筷,不知不觉间,那一盘已被阿青消灭殆尽,直到他下筷那盘中再无一物之时,他这才尴尬抬头看向老两口,可两人只看着他一脸笑意。
那大爷趁机端起酒碗,激动道:“小友定非寻常人物,就单说这酒便非凡物,饶是老夫当年,也未曾饮过如
此佳酿,清香纯正,醇甜柔和,自然谐调,余味爽净,饮后只觉有一阵清风袭来,当真是令人回味无穷,此生能饮如此佳酿,倒也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了”。
阿青赶忙盛满酒,也未正面回答大爷所问:“这一碗敬二老身体康泰,松鹤延年”。
二人再战在一块,不知几碗下肚,老头此刻已然有些飘飘然,老头年轻之时恐怕也不是阿青的对手,如今年迈,再不负当年之勇。自然便落了下风。
酒至半酣,那便是极美妙的境界,其中之滋味,也只有那酒中的诸位方能细细体会了。
老头缓缓站起身,动作颇有章法,一板一眼唱了起来。
阿青曾获古谱,其上便记载有诸多古戏曲,如今听老头唱来,自然是兴致高涨。
“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焕,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騈,惹下蜂愁蝶恋,三生石上缘,非因梦幻,一枕华胥雨下遽然。”
阿青呆呆看痴了,怎料到大爷还有如此一手绝活,那大爷声音哀婉,娓娓道来,阿青不禁便沉浸其中。
阿青当下受了感染,趁着酒劲,取出二十四桥明月夜,竟给大爷奏起乐来。
那一夜,有曲声婉转,有箫声清明,落魄村中,吹来一股涤荡百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