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10月12日《晨报》的《晨报副刊》创刊,孙伏园为第一主编。他团结了大批作者,包括李大钊、瞿秋白、鲁迅、周作人、黎锦熙、蒋梦麟、江亢虎、吴稚晖、胡适之等人。几乎囊括了当时文坛所有的名流和新秀,一篇篇佳作层出,有效地推动了新文化运动的发展。
两个月后,鲁迅便以“巴人”的笔名在副刊上连载新作《阿Q正传》。这也是孙伏园的约稿之功。鲁迅在《〈阿Q正传〉的成因》一文中回忆:“那时候我住在西城边,知道鲁迅就是我的,大概只有《新青年》、《新潮》社里的人们罢,孙伏园也是一个。他正在晨报馆编副刊。不知是谁的主意,忽然要添一栏称为‘开心话’的了,每周一次,他就来要我写一点东西,阿Q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似乎确已有了好几年,但我一向毫无写他出来的意思,经这一提,忽然想起来了,晚上便写:伏园虽然还没有现在这样胖,但已经笑嘻嘻,善于催稿了。”
在孙伏园主编《晨报副刊》的三年时间里,鲁迅为副刊写了50余篇稿件。而《阿Q正传》的催生者是孙伏园。
此后孙伏园还主办了《语丝》和《京报副刊》(1924年12月5日正式出版),鲁迅先后把译作《出了象牙之塔》、杂文《咬文嚼字》、《并非闲话》、《忽然想到》等30多篇文章给副刊发表。由此可见鲁迅与孙伏园的交往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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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自爱俪园来:柯灵与李恩绩
柯灵从1930年就做编辑,煮字烹文,几十年来从未间断。1943年夏,他接手《万象》杂志。在清理堆积的读者来稿中发现了署名“李恩绩”的文章。用的是直格的毛边纸稿笺,毛笔楷书,字迹娟秀,行文娴熟。文稿是一篇阐述殷墟文字的学术论文。《万象》是一家通俗读物。这种“阳春白雪”的作品当然不适合。可柯灵认为此文作者是一个很好的组稿对象。当看到稿末的通讯处是“静安寺路爱俪园”,不觉怦然心动。于是就主动和作者联系,请他写自己熟悉的爱俪园。作者同意了,于是有了后来在《万象》上刊载的长篇掌故《爱俪园:海上的迷宫》。
爱俪园,即哈同花园。哈同(Silas Auron Hardoon,1847—1931),英国籍犹太富翁,一位典型的西方“冒险家”。他在近代中国的上海实现了自己的致富梦。爱俪园则是他梦中的现实。爱俪园种种扑朔迷离的传说,成为上海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世人的猎奇心理及道听途说,使爱俪园披上神秘的色彩。而李恩绩的文字与众不同,实事求是,不哗众取宠,为人们提供了可靠的信史。以他自己的所见所闻,揭开爱俪园神秘的面纱。文章连载近一年,好评如潮。后来李恩绩因故搁笔,柯灵也无可奈何。
事隔六七年后,柯灵忽然接到李恩绩寄来的一卷手稿,题为《爱俪园梦影录》。这是《爱俪园:海上的迷宫》的姐妹篇。爱俪园的前尘影事,历历如绘;其中还有不少学术界珍贵的轶事遗闻。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所限,极具史料价值的《爱俪园梦影录》却未能公之于世。直至拨乱反正之后,尘封了三十年的李恩绩唯一幸存的精神遗产:《爱俪园梦影录》才得以在香港的《百花》周刊连载。这也了了柯灵多年的心愿。
李恩绩的父亲曾是爱俪园的一位画师。他从小跟父亲学画,懂得词章和文字学,还通晓甲骨文;但多才多艺并没能使得李恩绩富有。他的作品虽在社会上流传,却无人知晓;因为爱俪园的主管姬觉弥是捉刀人。世人只知晓姬觉弥,却不知有李恩绩。抗战胜利后,李恩绩偃蹇困居在故乡绍兴安昌。新中国建立后在南市区的书画合作社,靠卖画糊口;“浩劫”中被揪斗,默默的含恨死去。他的书画古董,都落在“造反派”的手里。有真才实学的人,却盛名没世,这大概是艺术家的最大悲哀!
十七年尔汝旧交:刘半农与周作人
刘半农卒于1934年7月14日。周作人是在日本东京乡菊坂町听到这个消息的。刚一听到这个消息,绝不相信是真的;但言者言之凿凿,又让人无话可说。刘半农与周作人是十多年的老朋友,因为很熟,褒贬稍差一点分量,心里就觉不安。两个月后,在北京大学举行追悼会,周作人送去一副对联:
十七年尔汝旧交,追忆还在卯字号。
甘余日驰驱大汗,归来竟作丁令威。
因学校决定要周作人为致词人,虽是应酬之作,还是讲出刘半农的两种好处。其一,半农的率真,对什么人都无恶意,他不装假,不投机,敢讲话,不怕骂;其二,半农的杂学。他的专业是语音学,但兴趣广泛,文学、美术、书法、照相、音乐都喜欢,于处世与治学都有好处。
在此前《人间世》第16期上有半农的一篇遗稿:《双凤凰专斋小品文》之五十四《记砚兄之称》:
余与知堂老人每以砚兄相称,不知者或以为儿时同窗友也。其时余二人相识,余以二十七,岂明已三十三。时余穿鱼皮鞋,犹存上海少年滑头气,岂明则蓄浓髯,戴大绒帽,披马式大衣,俨然一俄国英雄也。越十年,红胡入阅主政,北新封,语丝停,李丹忱捕,余与岂明同避菜厂胡同一友人家。小厢三楹,中为膳食所,左为寝室,席地而卧,右为书室,室仅一桌,桌仅一砚。寝,食,相对枯坐而外,低头共砚写文而已,砚兄之称自此始。居停主人不许多友来视,能来者余妻岂明妻而外,仅有徐耀辰兄传递外间消息,日或三四至也。时民国十六,以十月二十四日去,越一星期归,今日思之,亦如梦中矣。
这文章写得好,读了如见其人。此前两人还谈起菜厂胡同一节,相约一定要请客纪念一下。结果半农在七月十四日就死了,计算到十月二十四日恰是一百天。
周作人又作打油诗以示怀念:
昔时笔获同蒙难,菜厂幽居亦可怜。
算到今年逢百日,寒泉一盏荐君前。
难得的知己:马叙伦与章太炎(1)
马叙伦章太炎是余杭人。民初的国学大师。
太炎先生有一个外号,叫章疯子。个性孤傲狂狷,难得有人能入他法眼,不过,他也有几个知己,马叙伦先生就是其中一个。他俩还有一段故事呢。
民国四年的下半年,马叙伦被北京大学文学院聘为教授。那时章太炎正被袁世凯软禁在北平东四牌楼的钱粮胡同,住的是前清某贵族后裔的房子。软禁期间,大门口总有五六个吆五喝六的便衣警察,负责安全保卫。开始时门禁极严,只许两人进去,后来马叙伦、马裕藻、钱玄同、吴承仕等才可以陆续进出。而马叙伦常在北大上课后或星期日去看望章太炎。两人一谈就是一天。有时章太炎还要留马叙伦吃晚饭。四菜一汤,菜不算坏。章士钊照例只吃近前的两盘菜,而使用的碗筷汤匙都是银的,他是怕袁世凯给他下毒。软禁对章太炎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第一次是被软禁在南下洼龙泉寺,那回就绝过一次食。当时就是马叙伦和黄节都给政府的政治会议长李经羲写信,请他向袁世凯说话,尽快恢复章士钊的自由。
这回被禁,他又绝食了。马叙伦得知信息后,第二天一早就赶到东北城钱粮胡同。进了卧房,看见章太炎裹着三条棉被睡觉。冬天的北平,屋里都是要生火炉子取暖。而章太炎的卧室是北房,房子又高又大,可一个炉子也没有。不是不给他生火炉,而是他不要;他提防袁世凯会用煤气熏死他。这可把马叙伦冻坏了,他穿着裘皮大氅,还得在屋里兜圈子。马叙伦一边转一边开导譬解,凭着三寸之舌,忽然谈孔孟,忽然谈老庄,忽然谈佛学,忽然谈理学;说到理学,章士钊来了情绪,兴致大增,原来他正在这门学问上用功。可一说到复食,他就引了《吕氏春秋》的话:“全生为上,迫生为下,迫生不如死。”用来说明绝食的理由。马叙伦只好又把话岔开。两人从早一直说到晚上八点,章太炎倒是越说越来劲,可马叙伦的肚子却咕噜咕噜地叫了,他便趁机要太炎陪他吃点东西,太炎居然答应了。马叙伦赶紧吩咐听差兼司厨做两碗鸡子儿汤来。一会儿,蛋汤端上来了,放在他的床边。先递给他一碗,他一口一个,不一会儿就落肚了;又递给他一碗,他也不推辞,照样落肚了。马叙伦又吩咐听差给章太炎洗脸,然后才与他辞行。到了大门口,站岗的特务都恭恭敬敬地向马叙伦致谢。马叙伦不虚此行,尽管自己饿了一天肚子。此后马叙伦时常去看章士钊。
这年寒假将近,马叙伦与汤尔和等不愿意在袁皇帝的“辇毂之下”混事,赶在他的“登基”之前辞了职。离京之前,马叙伦向章士钊辞行。两人依依不舍。在回南后一年的春天(民国五年),马叙伦始终没有得到章太炎的消息,便做了一首《高阳台》词,以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