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剑儿身子一耸,灵巧地从轿顶钻了出来,一闪身跃上大树去,直到队伍远去,她才跃了下来。唐剑儿又惊又喜,四处张望,忽地左边树叶轻动,唐剑儿喜叫道:“亦飞。”一个英俊的男子走了出来,脸神冷峻道:“姑娘找错了,我并不是风亦飞。”
唐剑儿愕然道:“你也识他?”那人长笑一声道:“怎会不识,我未来夫人的情夫又怎会不识。”
唐剑儿脸色一变道:“你在说甚麽?你是谁?”那人一步步向她走来,狞笑道:“在下便是你的未来夫婿朱君宇,过了今晚,你便是我的人。即管做鬼也是我的人。”
唐剑儿尖叫一声,抽出小刀。铿一声小刀堕地。朱君宇的剑已在手里,快得连看也看不清楚。
皇府的大堂内宾客盈庭,附近有头有脸的官绅巨贾,全都来了。唐剑儿被点了穴道,在两个佣妇的扶持下步进大堂,站在朱君宇的身侧。唐剑儿的俏脸隐藏在新娘的凤冠里,令宾客没有看到泪水正不停在眼角溢下。风亦飞你在哪里?
大堂主礼的大声叫道:“新人交拜天地,请跪下。”唐剑儿被迫跪了下来,心中的悲愤凄苦是不用说了。皇爷朱胜北坐在主位,脸上泛起笑容,刚回来的欧阳逆天正坐在他身边,他的两个心腹大患已给送去了见阎皇,即管皇上能另派人手,代替他们的位置,但领兵率将是要长时间去培养。一时间何惧之有,所以欧阳逆天这次出手不啻助他拿了半壁江山,只要婚事过後,再抓到铁隐迫出乌金铸造之法,何愁大事不成,想到这里,笑容更是灿烂。
欧阳逆天脸无表情,教人莫测高深。他下首的是陆棋瑞,今次此来可谓满载而归,身上除了乌金剑外,还有皇爷朱胜北托他带予七皇爷的亲笔密函,兼之两个拌脚石又给欧阳逆天除去,怎能不心情愉快。
“一鞠躬,先拜天。”“二鞠躬,再拜地。”唐剑儿在佣妇半扶半持下,与朱君宇同拜起来,要知当时极重礼节,只要拜过天地,饮过合雹酒,她便是朱家的人,水洗也不清,心中一愤,便欲嚼舌自尽。
“停下!”暴喝自大厅正门处响起,一个青年大步踏进来,他虽是粗布衣裳,可是脸目英伟,肩膊特别宽阔,自有一股富贵不能屈的轩昂气态。他的衣上还有几点血迹,显是经过激烈的搏斗。朱胜北一看已知是甚麽一回事,喝道:“来人,给我将这无礼之人乱棍打出去。”
“且慢!”正欲抓前的皇府高手,愕然停下。叫的是欧阳逆天,这时他眼光罩定风亦飞,淡淡道:“本人心痒,这事交由我办。”他正要找寻铁隐,风亦飞送上门来,教他大喜过望,而且他估到风亦飞便是那天穿着甲胄之人,身具先天真气奇功,若让他打得皇府的人人仰马翻,在宾客前也不好看。
唐剑儿乍闻风亦飞喝声,心中大喜,旋又大惊,心想这还不是送羊入虎口,但再一想便平静下来,风亦飞死时,便是她嚼舌自尽的时刻。
风亦飞看着闪身站在面前的欧阳逆天,屹然不惧,一把抽出乌金长剑,斜斜指向对方的眉心处。一股剑气直迫而来,欧阳逆天心中一凛,知道此子已进入以气御剑的初步境界、假以时日,将成为另一个宋别离,不禁杀机大起,但旋又压下,这毕竟是喜庆场面,不宜见血。
四周宾客鸦雀无声,想不到以朱胜北的权势,居然在这等情形下,有人敢寻上门来,真是太岁头上动土。朱胜北心情轻松,知道以欧阳逆天之能,定能以漂亮的手法处理此事。朱君宇默然不语,心中却杀机大盛,暗忖我不但要将你风亦飞凌迟至死,还要虐待身边这个贱人,使她生不如死、慕青思一事使他大受刺激,加上近日专志习练魔功,更发展了性格邪恶的一面。他虽对唐剑儿未有爱念,但妒忌的天性使他痛恨起两人来。
欧阳逆天长笑道:“动手吧!婚宴还要举行下去。”风亦飞从容道:“如此领教了。”他自知不敌,决定战死当场,胜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儿嫁给自己最痛恨的人。
在这暴风雨来临前的刹那,“停手!”田仲谋大步踏入。宾客一齐愕然,这婚礼一波三折,枝节横生,使人不知葫芦中所卖何药。朱胜北觉得此人有些眼熟,蓦地记起对方那天假冒太监,宣读圣旨,连自己也被瞒过,心中一动,望向陆棋瑞,後者脸色微变,有点坐立不安。欧阳逆天道:“谁能阻我?”田仲谋大笑道:“朱皇爷在上,朝廷钦赐持上方宝剑御使方仲田拜见问安。”
他一个转身,将粗布外衣甩脱地上,登时露出一身黄色绸缎精制的官服,腰上配上一把珠光宝气的长剑,他故意以戏剧化的手法表达身分,以收先声夺人的效果。朱胜北站起身来,当先下跪,连叩三个头,原来持上方宝剑者有如皇上亲临,朱胜北尚未谋反,唯有照礼数行事,其他宾客算甚麽身分,吓得依样行礼。只有欧阳逆天和风亦飞两人傲然卓立,动也不动。
参拜後,朱胜北道:“不知方御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就坐。”
田仲谋意气飞扬地道:“皇爷不必多礼,本官有一事相询。”跟着眼光转到陆棋瑞身上,拱手作礼道:“陆大人果然灵通,竟能在千里之外,赶到这里喝喜酒。”
陆棋瑞乾咳两声道:“好说好说。”欧阳逆天见这场仗暂时打不成,心想你既入我眼中,那愁你飞上天去,反回朱胜北身边坐下。朱胜北笑道:“方御使请直言无碍,本皇光明磊落,何事不可言。”大厅千多人都竖起耳朵,想听田仲谋说出他的请教。田仲谋一洗以往寒酸之态,朗笑道:“刚才盐场共开出了十二艘船,其中数艘所装的盐,均不记於官册上,请问皇爷对此事是否有所耳闻?”
朱胜北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把握了己方的虚实,这时船已开出,追之不及,唯有推卸责任,故作惊奇道:“果有此事?”转向坐在左下方的知府莫心言道:“莫大人,这应如何处理?”
莫心言装作惶恐地站起来道:“下官立即派人追查,不过盐场之事,另有盐官处理,知府素不过问。”他在官场打滚多年,一手推得一乾二净。田仲谋淡淡一笑道:“截船之事,本官另有专人处理,不用劳心,保你人赃并获。不过听皇爷口气,对此事似乎一无所知,但我却在偷运私盐的现场,看到皇府的人从旁协助、这又应作何解?”
朱胜北忽地站了起来,走前了两步,坐着的欧阳逆天自然变成在他身後,只见朱胜北一只手放到背後,作了个斩下的手势,然後大步踏往大厅的另一方,朗笑道:“树大有枯枝,皇府人员众多,若其中偶有与奸徒勾结,何奇之有,还请方御使指点出来,本皇必定严加查办。”欧阳逆天趁众人注意力集中在朱胜北身上时,几个闪身。退出厅外,跟着一跃而起,踏着瓦背,消失在夜空里。
田仲谋道:“皇爷将责任推得一乾二净,要知盐官和皇爷大有关系,是皇爷的亲家,恐怕皇爷也难以完全避免牵入。”
朱胜北暗赞对方厉害,当今皇上只是要个藉口来整治自己,唐登荣若真是和自己结成亲家,要其他藩主相信自己是完全清白,确是比登天还难,更重要的是唐登荣一知道自己谋反的真相,一定把与自己的关系和盘托出,人证物证俱在、他将立时身陷险境,而且这等不名誉的事,亦对他的声望大有打击,幸好早有对策,环顾四周一遍道:“本皇在此宣布,因唐登荣牵入违反国法的活动里,故此今夜朱君宇与唐剑儿婚礼宣告取消,此後各不相干。”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想不到如此结果。田仲谋长笑道:“皇爷果是高明,亦飞,还不带走唐小姐。”他今晚暴露身分,由暗转明,对他有害无利,不过为了风亦飞,不得不作出重大的牺牲。风亦飞感激不已,笔直往唐剑儿走去,朱君宇一闪身拦着他的去路。风亦飞眼中精芒闪动。手握剑柄,他想杀的人,眼前此君名列榜首,欧阳逆天只能排个第二。
朱君宇眼中舞动着深刻的仇恨,以只有风亦飞能听到的声音道:“三日内我要在你身上千万倍取回今日这笔你欠我的账。”风亦飞淡淡笑道:“我也企盼着那时刻的来临。”
田仲谋在後高叫道:“风兄弟快一点,我们还有事要办。”声音隐带焦急,他何等精明,一看不见了欧阳逆天,暗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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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门给撞了开来,唐登荣倒在地上,一把小刀插进了腹内,鲜血流满地上。唐剑儿扑了进去,抢天呼地哭起来,其他内眷也惊哭起来,喊声震天。田仲谋风亦飞两人脸脸相觑,唐登荣虽是一副畏罪自杀的格局,但两人都想到偷偷离开了大厅的欧阳逆天,这一着给朱胜北险胜了。唐剑儿蓦地抬起头道:“你们走,我以後也不想见你们。”风亦飞愕然道:“剑儿--我--”
唐剑儿悲笑一声道:“我明白了一切,你一直在利用我,故意不接应我,让我被人迫婚,又故意在关键时闯进来,破坏婚礼,打击朱君宇,你看,现在连阿爹都给你们迫死了。”田仲谋道:“唐姑娘--”
唐剑儿尖叫道:“你更不是好人,故意接近我讨好我,只是想指证我阿爹,你们给我滚。”她陷进歇斯底里的情绪中。风亦飞还想说话,田仲谋一把拉着他道:“现在她情绪激动,不会听任何解释,让她冷静一下吧,朱胜北将全力对付你我,不会来烦她的。”
风亦飞叹了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伤痛,和田仲谋离开唐府。府外天上星罗棋布,令他两人精神稍振。风亦飞道:“田--噢!究竟我应称呼你做田老兄还是方老兄?”田仲谋尴尬一笑道:“方仲田是我在京城的化名,田仲谋才是我的真名字,现在我身分暴露,办起事来困难得多,但仍有一线反败为胜的希望,我去了。”话声未了,人已腾空而去。风亦飞呆了半晌,也奔进茫茫的黑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