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马两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现在去找他。”
“你头不疼了?过几天吧。”
“不头疼还不会有动力。”说着就给乔轩拨电话,说好后放下电话就走了。
谭马走后钟锐半天没动,谭马的故事和他的激烈反应使钟锐受到了惊吓。尽管一再对自己说他的情况和自己的不同,但还是不能不联想到自己,不能不想到晓雪。倘苦有一天晓雪知道了,她会怎样?不能再拖,趁事情还没闹大,当机立断。
王纯向小学校走来。一看到那白色的铁栅栏门,红砖的传达小屋,屋边摇曳的绿柳,这些天来的怒气反感敌意就软化了,溶化了,消失了,心急跳,脚步不由得加快,她看到了他那间小屋的窗户,他在里面吗?在干什么?
“王纯?!”
王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谭马,就站在她的对面,她光顾看窗户去了。由于喜悦,谭马忽略了王纯脸上的窘色。
“幸亏我晚走了几分钟,要不不就碰不上了?来之前该先打个电话来的。噢,你不知道这的电话。你还不知道我们装电话了吧?……这些天,好多事。对了,你怎么样?真不巧,我还要去办事,跟人说好了。……走走走,一块儿走,边走边说,中午一块儿吃饭。”他话说得快而密,下意识不给对方插嘴的机会。
“我来找钟锐。他在上面吗?”
谭马沉默了,片刻,说:“听我的话,王纯,不要太任性。”
发热的头脑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王纯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谭马,我现在才懂得了你以前说的那些话的意义。你放心,我已经成熟了。”
看着王纯走远,谭马转身走。脑袋一下一下跳着疼,发出“嘭嘭嘭”的巨响,迈步都得轻轻的,怕颠着脖子上的那颗头。很想想想王纯找钟锐干什么,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做不到。
计算机是关着的,他在桌前看东西,一张一张地看,像是些表格。看得很细,很专注,时时记下点什么,有人进屋都没发觉,他做事一向专注。这曾为王纯欣赏,此刻却让她愤怒。这屋里安了电话,空调,办公家具也换上正规的了,还添置了沙发,显然他一直在干,而且干得很好,很顺。别人为他吃不好睡不好没心情做事,他却什么都没耽误!眼前模糊了,鼻子也开始堵,很想冲过去跟他舌枪唇剑理论一番,又想转身就走留给他一个无声胜有声的背影。泪水流了下来,不去管它,只是鼻子堵得实在难受,坚持不住,决定抽一抽,轻轻抽一抽,不想这轻轻一抽的声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钟锐抬头,一愣,随后猛地站起,差点带倒了椅子,他绕过桌子几步来到王纯面前,伸开双臂,欲把这个满面泪水的女孩儿抱在怀里,不想她一歪身子,走到一边,钟锐跟过去,她又走到另一边,站着,扬着头,隔着泪水斜眼看他,白皙纤细的脖子由于忍着的哭泣而一抽一抽。钟锐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从铁丝上拽下自己的毛巾,用开水细细烫过,拧干,递过去,王纯不接。钟锐不再请求,强行替她擦脸。当那带着熟悉气味的热毛巾焐到脸上时,王纯“哇”地哭出了声。
终于安静下来了,两个人一个坐沙发,一个坐椅子,相隔着一米的距离,钟锐本想坐在沙发上王纯的身边,被坚拒。一只小蜜蜂不知何时误入屋里,扑到纱窗上上下左右焦急地徘徊,钟锐伸手推开纱窗,小蜜蜂“柔”的一声飞了出去,转眼消失在外面的晴空里。钟锐收回目光,关好纱窗,回过头去:她的脸仍偏向一边——钟锐不在的那一边——嘴巴紧紧地闭着。是,不论从哪个身份上来说,应该钟锐先说话。钟锐说:
“我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没有回答。钟锐继续说,“从遇到晓冰后你就躲着我,呼也不回,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头仍偏着。
“我不知道!”
王纯转过头来。“你让我感到陌生。从没想到你还会说谎,而且说得那样熟练。看来是经常说谎吧,是不是?”
“谁都可能说谎。只要不是出于恶意。”
“那么,你打算永远说谎了?”
“王纯,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对你说谎,我从来没跟你隐瞒过我有妻子有孩子有家这个事实。”
“从理论上讲,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以前,我对你妻子的认识,仅仅只限于理论上。她在我这里是抽象的,不具体的,因为你从来不跟我说她,不说她好,也不说她不好,你根本不提她,她在你那里好像不存在,于是我当然也就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这是我的疏忽,也许不是疏忽,我确实不想让你认识她,我怕那会使你感到不安,内疚,我了解你。其实她跟你并无关系,这是我的事不是你的事。”
“自欺欺人!她明明跟我关系密切。”
“这得看从哪个角度上说了。王纯,我只是不愿意让你过多地搅到一些无谓的事儿里去,我想我能一个人处理的就一个人处理了,你能理解吧?”
“能。可是现在我已经认识她了,就没法儿再像以前那样做局外人。”话锋一转,“跟我说说她。”
钟锐不愿意说晓雪,此时格外的不愿意,但不说点什么显然过不去,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你也认识她了,能不能先说说你的印象?”
王纯深深吸了口气。“长得挺好。”说完看钟锐,钟锐脸上没任何表示,王纯等了一会儿,又说,“很贤慧,”钟锐仍不语,王纯接着说,“气质也好,听说她跟你是大学同学?”钟锐点了点头。经过一段很长的静默,再开口时王纯声音有些发颤,“我拿她跟我做了比较,我找不出自己比她强的地方,除了比她——年、轻。”
“你就是这样看我?”
“你让我还能怎么看?”
“既然这样,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你必须说!”
“好,我说。因为你比她年轻,所以我就抛弃了她而看上了你。自然,你也会有青春逝去的时候,到那时,我再另作选择……”
王纯气得说不出话,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