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传来由远而近的拖箱的轧轧声,燕子好像有什么预感,放下书,坐直身子,侧耳静听。拖箱声在宿舍门口停住,片刻,响起轻轻的敲门声。燕子跳下床去开门,毛茵茵回来了。毛茵茵看到了睡在自己床上的陌生人。
“咱们学校毕业出去的,我同乡,在北京没地儿住,我……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你妈妈好些了吗?”燕子急急地说。
王纯被惊醒,几秒钟后,明白了面临的情况,迅速起身,抱歉地笑着,几下子穿好衣服,把随身的东西塞进她的大包里,准备走。
“都这个时候了,你去哪里?”燕子担心地问。
“放心,我有的是地方。”
“我陪你去!”
“你回来的时候谁陪你?……快睡吧,明天还有课。”王纯笑道,又对毛茵茵说了声“对不起”,背起大包出门,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走廊。走出宿舍楼,当确认背后不会再有眼睛注视时,她停住了脚步。真不想走啊,不走不行,走又往哪里去?她很困,很累,渴望睡眠。最后决定找家旅馆,只是不知现在哪家旅馆还没有关门。她抬起沉重的双腿走,好比一个疲惫的旅行者,在身体和精神都准备休息了的时候,又被迫连夜向火车站赶,手里捏着的是一张站票。
大雨落下时,王纯正走在一段两边全是院墙的马路上,急骤的雨柱顷刻间把她浇得全身上下里外没有一根干丝儿。雨水流进眼睛里,嘴里,她闭紧眼睛走,睁着眼睛走也是一样,现在走到哪里都一样,她仿佛掉入一个巨大的无可脱逃的黑色水洞,只能听天由命,反而没有了恐惧惊慌。一座立交桥好像就在不远的地方,但似乎走了好久,还是可望而不可及。忽然她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大蘑菇公用电话亭前,立刻钻了进去。尽管下半身仍暴露雨中,但听到头上方雨打金属的答答声而不再是打在自己的头上,还是感到安全了许多。但同时就感到了冷,深入骨头的冷,她哆哆嗦嗦徒然抱紧了双臂。放眼望去,天地间到处混沌一片,没有人,没有车,整个世界似乎就剩下了她一个……
突然呼机响了起来。借着路边雨丝打不断的路灯光,她惊诧地发现,是钟锐呼她。他找她什么事,这么晚了?好不容易从湿淋淋的包里翻出几个硬币,她回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里?”
钟锐劈头就问,但也绝没以为她在路中雨中,他的“哪里”是哪个公司住在何处。王纯沉默片刻,如实说了自己的所在。
……
二十分钟后,钟锐乘一辆好不容易从出租公司叫来的车赶到,接王纯上了车。一刻钟的路程,他没有说话,想说想问的太多,干脆不说。女孩儿在瑟瑟发抖。他身上也湿透了,从传达室到进出租车的几秒钟内,就给淋透了,那雨大得像是兜头浇下的水。这样的雨,老吕的伞毫无用处。湿衣紧贴肉身,又凉又黏,很不舒服。他心痛得不去看她。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小学校。他领她去了他的小屋。
灯下,女孩儿脸煞白,嘴唇青紫,不住地打着哆嗦。钟锐帮她把勒在肩上的大包取下时,感到了她的冰凉。这时候应让她洗一个热水澡,喝一碗热汤,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默默找出自己的衣服,让她换上。
她换衣服,他背过身去面朝窗户。外面雨仿佛也下得累了,原本铺天盖地的喧嚣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嗒,嗒嗒,好像一个人一通咆哮怒吼之后的喘息。
“我好了,你换吧。”
他回过头去,看到了穿着他衣服的女孩儿。一件圆领衫的短袖几乎长及她的肘部,裤子被挽了好几道堆在脚面上,心中忽然感到异样,赶紧收神对她笑笑,她也想对他笑,但止不住的冷颤使她没能笑出。她挨边坐在他的床上,有些拘谨。“上床吧,盖上毛巾被。”
她有点犹豫,像是在问自己这样合适不合适。
钟锐走过去,抖开毛巾被,让她上床,然后,用毛巾被把她整个裹住。
女孩儿裹着毛巾被,下巴抵着蜷起的膝头,垂下眼睛说:“你也赶快换衣服吧。”
钟锐身上流下的水已在脚下积成水洼。
钟锐三下两下换好衣服,又跑到老吕处要了两瓶开水,用方便面的作料给女孩儿冲了一大碗热汤,看着她喝下。
已经十二点多快一点了。
“你睡吧。”钟锐说。
屋里只这一张单人床,女孩儿看看四周,问:“那你呢?”
“我工作。我喜欢夜里工作。”对女孩儿笑笑,“忘了?”
彻底暖和过来的女孩儿微笑了,放心地、充满信任地在干爽的床上躺下,很快,睡熟了。
为不影响她休息,钟锐关了灯,屋内,只有小小的一方微机荧屏闪烁。
房间里键盘轻巧的嗒嗒声与女孩儿均匀平稳的呼吸声错落有致。
雨停了,天晴了,月亮在刚被雨水洗濯过的空中露出了皎洁的脸。
微机前的钟锐直起腰,坐着做了几个扩胸运动,扭脸向床的方向看去。睡中的女孩儿沐浴着月光,宛如童话。钟锐赶快转过脸来,“嗒嗒嗒”,键盘声再次响起……
雨后的黎明,天空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小学校静静的,到处是一汪汪的水,映出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
微机前的钟锐忽然感到异样,回过脸去:女孩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黎明的淡蓝中,坐在他的单人床上出神地看他,若有所思。二人目光相遇,她脸刷地红了。
“影响你工作了。”她说。
钟锐问她睡得好不好,想吃点什么,并指给女孩儿水房在哪里,让她洗漱,然后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