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参加的采访很少,丛嘉很快地联想到自己车祸前梦到的那场。
恍然间,她想起在采访的最后林沉垂着眼,说“我结婚了”时的样子,沉着而冷静,仿佛在宣告一件十分平常且微不足道的事。
那个和丛嘉结婚的林沉,似乎一直是一个缺乏情绪的人,他沉默,寡言且刻板,极少笑,像是只输入了工作程序的机器人。
但自从林沉失忆之后,好像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波无澜了,尽管始终保持淡漠的性格底色,但丛嘉有时能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愉悦,烦闷,失落,或是害羞?
丛嘉忍不住开始回想,高中时候的林沉是什么样的呢?
在走出周映的小洋房时,她忍不住对周回雪问出了这个问题。
周回雪挽着丛嘉的手,有些惊讶地看她:“你怎么问我?和他同班的不是你吗?”
“是啊,但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嘛,我想听听别人的。”
夏日的太阳很明媚,她们漫步在林荫道上,脚下是仿佛被树叶裁剪过的细碎阳光。
周回雪思考了片刻,说:“嗯大概是长得好看,话很少,但成绩很好?我记得他一直是全校第一来着。”
“你觉得。”丛嘉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纠正一个奇怪的措辞,但最终失败了。
她说:“你觉得,他高中的时候会害羞吗?”
“不会。”周回雪说:“不可能。”
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因为饥饿,还是转移了话题:“等等再说这个,我好饿,早晨就吃了两片西瓜,中午吃什么?”
“不知道。”丛嘉说:“这不是离崇德很近吗?我们可以走到那边看看有什么吃的。”
“走怀旧风是吧,行!”周回雪兴致勃勃地拉着丛嘉,她们一路走到林荫道的尽头,远远地就看到崇德的主楼,高楼红砖,嫩绿的爬山虎攀过侧墙,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的勃勃生机。
崇德校门对面是一条商业街,此刻有不少门店都拉上了铁栅栏,远看像是一个又一个灰色的小格子。
“完了,我忘了今天是周末,好像很多店不开门。”
周末学校不上课,没有了学生,人流量不大,很多店干脆选择闭店休息。
“总会有开门的。”周回雪说:“过去找找。”
她们走进逛了一圈,还真找到一个开着的馄饨铺子。
看店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哥,两人点了两份最简单的馄饨,丛嘉从包里取出消毒湿巾正擦桌子,就听周回雪说:“这家店,我们高中时候来过,你记不记得?”
“高中时候来过的店多了。”丛嘉把桌子来来回回擦了两遍。
“不是的,你在这过过生日,你不记得了?”
丛嘉愣了一下,说:“好像还真是。”
像是触发到了某个关键词,丛嘉抬眸,环顾着灰白墙面,回忆瞬间翻涌而来。
丛嘉十六岁那年的生日的那天,很不巧的,下了一场大暴雨。
那可能是几年来最强,最急的一场暴雨,风将树枝吹得满地都是,巨量的雨水让城市的排水系统瘫痪,街道变成了灰色的河流。
所有人被困在学校没法回家,丛嘉父母为她准备的生日宴也被迫取消,好在崇德为学生提供了住宿。
丛嘉在暴雨里,度过了十六岁的生日。
生日的后一天,雨停了,街道也终于被疏通了,学校给学生放了一天假,校门口的街道变成了豪车的河流。
丛嘉走到校门口,就有同学急匆匆地过来说,班主任有事找她,让她回班级一趟。
那天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教学楼的走廊安静极了,教室里没亮灯,这让丛嘉产生一种受骗的猜想。
她试探着走进教室,灯突然“啪”得一下亮起来。
空旷的教室里,十几个同学站成一排,有丛嘉以前国际班的同学,也有现在本班的。
他们可能并不多么相熟,但是挤成一团,一致地高喊:“——丛嘉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