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爵士,”那个信使说道,“我敢向您担保,您就要丧失一个立功的机会了。今天破晓之前战斗又打响了,我们已经打败了敌军的先头部队并驱散了他们的右翼,只有敌军的主力还在负隅顽抗。如果我们有一支像您这样的生力军的话,准能叫敌人全军覆没。怎么啦,丹尼尔爵士!您甘心落后吗?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哦。”
“不,”丹尼尔爵士大声说道,“我马上就出发。塞尔登,给我吹号。先生,我马上就和你一起去。我招募的新兵到这儿还不到两个小时呢,信使先生。快马加鞭固然好,但有时也能把它跑死。你说是吗?士兵们,准备出发!”
这时,欢快的喇叭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不一会儿,丹尼尔爵士手下的士兵便从四面八方全都拥到了大街上,排列在客栈门前。他们原本早已将马鞍放到了战马上,睡觉时也身着戎装,因此,不到十分钟,百余名全副武装、矫健勇猛的士兵和弓箭手就已经整整齐齐地排列成行了。军中大部分人都穿着丹尼尔爵士发放给他们的红蓝相间的制眼,因而他们的军容更显威武。装备最为精良的骑兵走在最前面,队伍远远地拉开宛如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头,而长龙的尾巴便是由昨晚才赶来增援的那些老弱残兵组成的。丹尼尔爵士颇为得意地看着眼前这条长龙。
“这些小伙子便是在紧要关头去为你们效劳的。”丹尼尔爵士说道。
“他们的确很棒,”信使答道,“美中不足的是您没有让他们早点出发。”
“哎,”丹尼尔爵士说道,“你要我们怎么办呢?赴宴自然该早一些动身,可前去打仗却越迟越好。”他边说边跨上了马鞍。“咦?怎么搞的?”他大声叫道,“约翰!乔安娜!哎呀!她到哪儿去了呢?老板,那个女孩到哪里去了?”
“丹尼尔爵士,哪个女孩?”客栈老板大声答道,“不,先生,我没看见有什么女孩?”
“是小男孩,老糊涂!”丹尼尔爵士大叫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像个女孩子吗?她披着紫红色的披风,就是要绝食只喝开水的那个女孩!老糊涂,她到哪里去了?”
“哦!上帝保佑!您说的是他,是约翰少爷呀,”老板说道,“唉,他走了。我一个小时前在马厩里看见了他,不,是她,她当时在给一匹灰色的马配马鞍呢。”
“哎呀!”丹尼尔爵士说道,“这个小妞对我而言可值五百英镑或更多的钱呢!”
“丹尼尔爵士,”这时,信使不无痛心地说道,“现在整个英格兰王国的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可您却为了五百英镑还在这儿大吼大叫。”
“说得对!”丹尼尔爵士答道,“塞尔登,给我挑六个弓箭手出来,你们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去把她给我找回来!我回来的时候,要在莫特堡里看见她。否则的话,小心你的脑袋。好了,信使先生,我们出发吧!”
于是,这支队伍便纵马奔驰而去了。凯特利的街道上只剩下了塞尔登和他手下的六个弓箭手以及那些围观的村民们。
二 在沼泽地里
这是五月的一个清晨。当迪克在归途中经过沼泽地时,已经快六点钟了。好一片湛蓝的天空!一阵阵微风欢快地吹着,风车的翼板在不停地转动着,沼泽地上成片的柳条在微风的吹拂下一起一伏,泛出粼粼白光,仿佛眼前是一片麦田。虽然迪克一整夜都骑在马背上不曾下来休息片刻,可他依旧精神抖擞,一点儿也不觉得疲惫,乐滋滋地骑着马朝前走去。
道路渐渐地伸向地势越来越低的沼泽地,直到最后,他再也看不见四周那些可惜以辨路的界标了。不过他还看得见身后小山丘上凯特利的风车以及远处坦斯多森林的树尖。此刻,在他的两旁到处是成片成片随风摇摆的芦苇和柳条、在风中微微荡漾的水塘以及绿得像翡翠且暗藏危机的沼泽,这一切都让过路的旅客防不胜防。迪克现在所走的这条路几乎横穿整个沼泽地。这条路的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路基还是由早年的罗马士兵们铺设的。随着岁月的流逝,很多地方如今已经沉陷下去了。人们时不时地就会发现每隔一段,就有那么几百码的路面已经淹没到沼泽地那污浊不堪的水塘里去了。
在离凯特利大约一英里的地方,迪克突然发现在原本平坦的堤道上有一个缺口,此处的芦苇和柳林都向四周蔓延开来,东一座西一座仿佛像是一个个小岛似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而且,这个缺口还比一般的缺口长,任何一个初来乍到的旅客到此显然都难免会有所闪失。这时,迪克心中突然想到了那个他曾粗略指点过方向的小男孩,一想到这儿,他心中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隐隐作痛。对于他自己而言,身后是在蓝天的映衬下那些黑乎乎的风车,前方是坦斯多森林的高地,他非常清楚自己的方位所在,马缰在手,策马前行即可。即使沼泽地里的水淹没到他的坐骑的膝盖,他也可以有如走大路一样安然无恙。
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迪克便已经看见了远处那高高露出水面的干地了。突然,他发现自己的右边有什么东西在猛烈地击打着水,于是他定神一看,只见一匹泥沼已经淹到肚皮的灰色的马正在一阵阵痉挛似的拼命挣扎着。不一会儿,仿佛像是出自本能想要寻求帮助似的,这头可怜的畜生竟然开始声嘶力竭地嘶鸣了起来,那声音叫人听了感到揪心地痛。与此同时,它还在不停地翻滚着,充满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极端的恐惧;就在它在泥沼中不停地翻滚的同时,成群的蚊蝇像一团团乌云似的飞了过来,在它周围嗡嗡地叫着。
“哎呀!”迪克心想,“难道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已经死了不成?他的马在这儿,无疑是一匹勇敢的灰马!喂,伙伴,如果你是在向我哀怜,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来帮助你的。我不会让你就这么呆在那儿痛苦地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于是,他将身后的大弩取了下来,然后用一根方镞箭射穿了它的脑袋。
迪克迫不得已采取了这种鲁莽的行动之后,便骑着马继续朝前走。一路上,他仔细留心察看着,希望能够找到与那个先他而行的不幸的小家伙有关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如果当时我敢再和他说几句话的话,我会告诉他走这条路有危险的。”迪克心想,“不过我恐怕他早已误入泥沼中去了。”
正当他边走边想的时候,突然从堤道的一旁传来一个声音。于是他四处张望了起来,只见那个小家伙正从一丛芦苇中向外探出脸来。
“是你吗?”迪克勒住缰绳问道,“原来你躲在芦苇丛里呀,我差点儿就这么走过去了呢。我刚才看见你的马陷在泥沼中,于是我替它结束了痛苦。我敢发誓,你一定是一个充满慈爱的骑士,你没有杀死它,而是自己走开了,然后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去了。”
“不,好孩子,我当时没有武器,即使有我也不会用。”约翰边说边从芦苇丛中走到堤道上来。
“你为什么叫我‘孩子’?”迪克问道,“我想,你看上去并不比我大。”
“好心的谢尔顿少爷,”约翰答道,“请你原谅我,我并没有丝毫想要冒犯你的意思。相反,我非常渴望得到你的帮助,因为我现在的处境简直糟糕透了,我不但迷了路,而且还将我的披风以及我那匹可怜的马也给弄丢了。虽然手中还有马鞭和踢马刺,可我永远也没有马可骑了!而且,最糟糕的是,”他边说边沮丧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浑身竟然脏成这样!”
“真啰唆!”迪克嚷道,“难道衣服弄脏了你也要在意吗?要知道,伤痛、鲜血和旅途的风尘便是男子汉的装饰品呢。”
“不,我才不希罕这些装饰品呢。”约翰说道,“可是,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呢?好心的理查德少爷,请你用你的聪明才智帮帮我吧。如果我不能安全到达圣林修道院,那我就完蛋了。”
“不,你不会完蛋的。”迪克边说边下了马,“我不仅要用我的聪明才智帮助你,我还要给你更多的东西呢。来,骑我的马吧,我可以跑上一会儿,如果我跑累了,我们俩便可以换一换。你和我各骑上一程马,再跑上一程,这样一来,我们俩都会快起来。”
于是,他们俩就交换了一下位置,一个骑马,一个跑步。迪克将一只手搭在小伙子的膝盖上,就这样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那坎坷不平的堤道上跑了起来。
“怎么称呼你?”迪克问道。
“就叫我约翰·迈齐姆吧。”小伙子答道。
“有人要迫害我,我要寻找一处避难所躲避他,”约翰答道,“而圣林修道院的住持是弱者强大的支柱。”
“小迈齐姆,你怎么会和丹尼尔爵士在一起的呢?”
“唉!”约翰大声说道,“我这么做是迫不得已啊!他们把我拉出来,然后给我穿上这些寡妇的丧服,一路上他又不时地嘲笑我,非把我惹哭了才罢休。当我的几个亲朋戚友出来想把我带回去时,他却从我的背后将我推出,竟然让我去挡住他们射来的箭!我的右脚因此被箭头擦伤了,走路至今还是一瘸一拐的。我和他之间一定会有算那账的一天,到时候我要他为所有的一切付出沉重的代价!”
“你是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吗?”迪克问道,“他是个勇敢的骑士,手腕可厉害着呢。他一定疑心是我让你逃走的,或者认为是我帮助你逃走的。那样一来,就有我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