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人都还忙着,他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肝胆外科的韩主任也做完了肝小部切除,因为另一根钢筋也穿透了肝脏。韩主任跟他一起走出来摘手套洗手,问他:&ldo;今天怎么没去看你爸爸?&rdo;
&ldo;下午急诊总有事,忙昏头了。&rdo;
他这才觉得饿,前胸贴后背,抬头看下钟,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ldo;外面有记者,咱们从后边走。&rdo;
好几家媒体守在外边,孩子在工地上被救的时候,媒体就赶到了,一路跟到医院。这么严重的伤势,所有人的心都揪着。院办的行政人员出来应对媒体,说目前还在进行手术,qg况不是特别乐观。受伤孩子的家长连嗓子都哭哑了,媒体马上现场呼吁捐款,因为这台大手术做下来,家长根本没钱付医药费。
韩主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聂宇晟也叹了口气,成天在医院,这种事qg已经太多了,多到所有人都觉得麻木了,所以他为了孙平打电话给方主任,方主任才说芝麻绿豆大点事。急诊里躺着的哪个病人不是xg命攸关?急诊里躺着的哪个病人不是命悬一线?最多的时候聂宇晟一天做五台手术,活了三个,死了两个,救活的病人家属痛哭流涕,没抢救过来的病人家属亦是痛哭流涕,他能怎么办?他又不是神,他只能尽力。
他搭电梯下楼,接到住院医生的电话,告诉他孙平收到病房了,因为是他的病人,所以特意来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医嘱。聂宇晟愣了一下,谈静还是找到钱了,这个女人比他想像的有办法。他说:&ldo;我去看看病人qg况吧。&rdo;
&ldo;三十九chuáng。&rdo;
凡是尾数为九的病chuáng都是加chuáng,医院常年人满为患,排期手术永远安排不过来,走廊里都加chuáng给病人住院。去年医院又新建了一幢大楼,仍旧是不够用。
聂宇晟觉得很累,手术台上站了三个小时,晚饭也没吃,还要见谈静。
他已经觉得,见谈静比做最复杂的手术还要耗费心力。每次见到她,他都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让他意外的是,病房里除了谈静和王雨玲,还有盛方庭。聂宇晟记得这个人是舒琴的同事,胃出血还是自己找人安排的入院。盛方庭还穿着病号服,一见了他,很是客气:&ldo;聂医生,还没有谢谢你!&rdo;
他只好与盛方庭握手,盛方庭听说他是孙平的主治医生,顿时转过脸对谈静说:&ldo;聂医生人很好,你就放心吧。&rdo;
谈静没有吭声,聂宇晟俯身看了看仪器上的心电图,又问了护士几句话,还没有写医嘱,就听到外面有高跟鞋嘚嘚的声音。跟着有人推开门,声音甜美:&ldo;聂医生,你女朋友给你送饭来啦!&rdo;
舒琴拎着一保温桶的饺子,微笑着站在推门而入的护士后头,看清楚屋子里的人之后,她不由愣了一下。倒是盛方庭先跟她打招呼:&ldo;舒经理!&rdo;
&ldo;盛经理!&rdo;她看着穿病号服的盛方庭,再看看一脸憔悴的谈静,完全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ldo;谈静的孩子住院了,我过来看看。&rdo;盛方庭轻描淡写地说。
&ldo;噢!&rdo;舒琴挺关心地问,&ldo;怎么了?要不要紧?&rdo;
&ldo;咱们别挤在这儿了。&rdo;聂宇晟对舒琴说,&ldo;你去我的办公室等我。&rdo;
他并不喜欢舒琴跟谈静站在同一间屋子里,尤其都站在他面前,总让他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背叛了什么似的。明明他早就已经跟谈静结束了,明明舒琴也不是小气的人。但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让这两个女人待在一起,尤其是待在自己面前。
&ldo;盛经理,也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吧。&rdo;
&ldo;不了,我该回病房去了,过会儿护士要量体温测血压了。&rdo;
舒琴跟他去了办公室,盛方庭也走了,聂宇晟临走之前,眼角的余光看到谈静镇定了许多,也不像下午那般绝望似的,她静静地坐在儿子的病chuáng前,全神贯注地抚摸着输液的那只手,好让冰凉的液体能暖和一些。他想,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把早已经结束的事,把早已经清楚明了的事,还弄得一团糟?
舒琴没意识到他qg绪有什么不对头,在她看来,聂宇晟永远都是这样子,太累,懒得说话。而且她来了之后,听说他刚做完一台外科会诊的大手术。记者们都还没走呢,那个摔在工地里的孩子,也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保温桶里的饺子还是热的,她坐下来看聂宇晟吃饺子,他明显没什么胃口,但仍皱着眉头,跟吃药似的,一口口咽下去。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纵然不合胃口,他就是这样qiáng迫自己进食的。他需要食物,下午的手术让他几乎耗尽了体力。
&ldo;我们给那孩子捐点钱吧。&rdo;舒琴突然说,聂宇晟差点被饺子噎着,抬头看了她一眼,问:&ldo;怎么突然想捐钱?&rdo;
&ldo;那孩子看上去多可怜啊,才那么点儿年纪,就吃这么大的苦。&rdo;舒琴动了恻隐之心,&ldo;你成天在医院里,都变冷血了。&rdo;
他并不是变冷血了,他只是……嫉妒。
他突然觉得再也咽不下那饺子了,哪怕是勉qiáng自己,也咽不下去了。他说:&ldo;你愿意捐你捐,反正我是不会再给钱给她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