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宇晟&ldo;嗯&rdo;了一声,聂东远说:&ldo;换个班吧,明天陪我去一趟郊区。&rdo;
聂宇晟下意识不太qg愿,于是说:&ldo;我明天安排有很重要的手术。&rdo;
&ldo;我想去你妈坟上看看,公墓打电话来说,有一批好的墓xué出来,我想给你妈换个地方,现在墓地跟市中心的房地产似的,好位置也越来越少了,这次就选个双xué的,等我死了,正好跟她合葬在一块儿。&rdo;
聂宇晟不由得抬头看了聂东远一眼,餐桌上吊着一盏灯,因为灯悬得低,所以照着聂东远灰白的双鬓,清清楚楚映出额头上的皱纹,还有沉重的眼睑,毕竟快六十岁的人了,再不服老,也已经老了。
聂宇晟没再说什么话,只用瓷勺搅着碗中的ji汤。
换墓地是大事qg。第二天一早,聂东远还带了个风水先生,跟聂宇晟一起去看墓地。这两年公墓的发展很快,聂宇晟每年清明节都会来给母亲扫墓,所以他走在前头,一会儿就找着了母亲的墓碑。在当年,这里的墓xué算是很豪华的了,现在夹杂在一片高低参差的墓碑中,变得毫不起眼。
聂东远血压高,上山这么一点路,就已经走得气喘吁吁。他推开了秘书递上来的矿泉水,先把手里的花束放在了妻子的墓碑前,看着儿子,说:&ldo;都不让烧纸了,也不让烧香了,就给你妈鞠几个躬吧。&rdo;
聂宇晟沉默地朝着母亲的墓碑三鞠躬。直起身子看墓碑上的女人,她温柔地笑着,凝视着儿子,微微上翘的嘴角,似乎随时还会唤一声儿子的ru名。
&ldo;走,我们去看看新墓xué。&rdo;
新的墓xué在山上的更高处,虽然公墓修的石阶十分平整,可是聂东远也走得满头大汗,到最后累得迈不开腿,扶着膝盖只喘气,自嘲地笑:&ldo;真是老啰,这几级台阶都上不去了。&rdo;
张秘书连忙说:&ldo;是天气太热了。&rdo;
聂宇晟没吭声,只是扶了父亲一把,聂东远被儿子这一搀,倒打jg神来:&ldo;没多远,就快到了。&rdo;
风水先生拿着罗盘先看了一遍,然后选了两个上上大吉的双xué,一个据说子孙兴旺,另一个则是十分利财。聂东远说:&ldo;那就要那个旺子孙的吧,人都死了,还要钱做什么。&rdo;
&ldo;是后世有财,后人的事业十分兴旺。&rdo;风水先生笑着说,&ldo;不过宜子孙的那个xué也好,多子多孙多福。&rdo;
&ldo;多子多孙我也不指望了,不断子绝孙就不错了。&rdo;聂东远做决定极快,指了指那块墓xué,&ldo;就这个吧。&rdo;
秘书跟着公墓管理处的人去刷卡jiāo钱,聂东远坐在树下的石椅上休息,聂宇晟拿着瓶矿泉水,沉默地打量着山上一层层整齐的墓碑。聂东远突然说:&ldo;你打个电话,问问活检结果出来没有。&rdo;
聂宇晟素来沉得住气,这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不由得转过身来,看了父亲一眼。
&ldo;我都活了几十岁了,你们那点花样,瞒得过我吗?抽血?抽血有往肚皮上抽的?那明明就是做活检!不用哄我了,说吧,到底是肝脏,还是胆囊?&rdo;
&ldo;明天结果才会出来。&rdo;聂宇晟说,&ldo;等出来再说吧。&rdo;
聂东远沉默了一会儿,才说:&ldo;我也不指望你回公司来,接我的手管那一摊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小时候过的日子太苦,家里七八个孩子,连番薯都吃不饱。所以年轻那会儿拼命挣钱,总觉得有了钱才能给自己孩子创造好的条件,让你过得幸福。结果呢,工作太忙,反而顾不上你。我知道在你心里,其实是恨我的,到了我这把年纪,也看开了。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可是事qg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用不着因为跟我赌气,连女朋友都不jiāo一个。我要是走了,这世上就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了,到了地下,我怎么跟你妈jiāo代呢?&rdo;
聂宇晟沉默地捏着矿泉水瓶,不知不觉已经将那瓶子捏得变形了。
&ldo;那个谈静就算有千般好,万般好……&rdo;
&ldo;我没觉得她好。&rdo;聂宇晟打断聂东远的话,&ldo;您不用说了,我会找个女朋友的。&rdo;
&ldo;一提到她你就不高兴,你不要以为当年的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不把过去那点事放下来,你就算找个女朋友,也是不会长久的。你不用因为我的话,就找个女人来结婚。我希望你过得幸福,而不是为了将就我,随便把自己的婚姻敷衍了事。这样对你不公平,对你未来的太太,也不公平。听我一句话,儿子,把她忘了吧,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rdo;
是啊,过去的事qg早就已经过去了,哪怕再念念不忘,也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聂宇晟沉默地看着风chui动墓碑间的松柏,它们在风中摇曳,像是一排整齐的卫兵,守护着这片静谧的沉眠之地。
因为他跟同事换了夜班,所以从墓地离开的时候,他就不再跟聂东远同车回去。当聂东远走向那辆奔驰车的时候,聂宇晟觉得他的背影既衰老又沉重。也许是因为刚才父亲的一席话,也许是因为那份结果待定的活检报告,让他觉得既无力又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