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寒酥早预料到迦绫的死会草草收场,兰翕也不会就此暴露,因此听过传闻便扔去脑后,不再细究。如今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到了戴晴眉身上。不消三个月,戴晴眉就要临盆了。这是她的头胎,又是双胎,因此十分凶险,必须十二万分地谨慎对待。太后将二皇子还给端妃后,便作出一副不问世事的做派。自己的寿宴也不曾大办,对戴晴眉不过问一句。好在皇后赵千秋是十分关心戴晴眉的情况的,不仅让太医十二个时辰全天候在长谣宫待命,早早安排好了产婆等人手,又让人严查戴晴眉的饮食,务必做到万无一失。可如此,厉寒酥仍是不放心。因为她记得前世,戴晴眉足足生了一天一夜才将两个孩子生下来,后出生的小皇子因为在产道中憋得太久险些夭折,后来虽然救了回来却看着有些呆傻,长大后也一副憨傻愚笨的模样。那时戴晴眉的一儿一女都记在厉寒酥名下,厉寒酥看着襁褓中活泼灵动的女娃娃,再看看木呆无神的男娃娃,心中难免也是难受。戴晴眉性子没心没肺,也为此偷偷哭了好几回,怪着自己没用,将孩子憋坏了,一切都是她的错云云。如此这般,月子也不曾好好做,从此落下头疾,每每疲乏便会头痛难抑,十分折磨人。这一次,厉寒酥自然要帮戴晴眉的。她调查了一番太医院所有太医,最后发现最擅长妇科的仍是那个熟悉卢太医。这倒省事不少,厉寒酥当即让他常驻长谣宫,又问他如何能提高孕妇顺产的成功率。“除了日常饮食注意外,适当的运动也是必须的,产妇有体力才能在生产时更顺利。”
卢太医道。厉寒酥听了这话,便每日往长谣宫跑,盯着戴晴眉饮食的同时还陪她散步。她做这些事正大光明,却难免会有人乱嚼舌根。抚琴将这些事学说给端妃听,端妃当即冷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戴贵人肚子里的是将来宓嫔的孩子呢。”
抚琴:“陛下不是已经下旨,要将戴贵人的一个孩子记到皇后娘娘名下?”
“所以说宓嫔先前的如意算盘都失败了,也不知如今在装给谁看。”
端妃嗤笑,她不信后宫中有不涉及利益的纯友谊,自然也不理解厉寒酥如此照顾戴晴眉的原因。“可是娘娘,”抚琴看了看四周,悄声问,“咱们就这么看着戴贵人顺利产子吗?她肚子里可有两个孩子,若是旁的还好,若两个都是男孩儿……”“急什么?”
端妃睨她一眼,气定神闲,“俗话说‘七生八死’,就再等等吧。”
她勾起笑,眼睛里却透着冷冷的光:“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再大一点,让她生都生不下来。”
……年关将近,宫里又忙碌起来。因着今年一连发生了许多大事,喜有枭族投降,灾有西北大旱,另又出了乐郡王、巫毒好几桩大案子,晟帝听着记事官的汇总,自觉身为一国之君功绩不小,应该好好向祖宗先烈祭告一番。于是当即一挥手,让祈神殿准备来年大祭,务必举办得比往年都隆重,又命人起拟《告祖书》,将自己这一年的功绩好好宣扬,叫天下百姓都知道才好。朝中众臣也察觉到了晟帝的好心情,顺势溜须拍马,一时间各地什么万民伞祈福、祥瑞出土、神龟拜明君的瑞闻层出不穷,将晟帝哄得摸不着北,真自认为是千古明君了。在这么一派喜悦和谐的气氛中,便有那么几张苦瓜脸显得分外格格不入。正是以湛南王为首的“强制住院戒瘾患者”家属队伍。宋桂主张的戒瘾医所效果显著,已经有几个上瘾程度较轻的世家少爷成功戒除归家了。剩下的都是毒瘾深种的,一时半刻根本无法根除,也无法预测康复的时间。这可如何是好?湛南王等人为此愁白了头发,隐约察觉到自家儿子怕是废了。就算日后能戒瘾归家,他们染上药瘾被晟帝下令抓起来治疗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谁知道日后会不会有什么隐疾?不光婚嫁,就是日后仕途也难免受到影响。别家过年都是阖家团圆,自家儿子却只能在京郊别院忍受药瘾折磨,这叫他们怎么高兴得起来?晟帝也一眼发觉这几个大臣的哀苦,不过这都是他们儿子自己做下的孽,晟帝是没有半点同情心的。反而顺势想到了宋桂的功劳,一高兴,又给他加官进爵了。这些可好,宋桂千机司司主的职位不变,却是多了个调度御卫军,在京城中行驶执法的权力。而千机司再度扩编,派往地方,更好地监察地方官,行督察百官之职。刚使出手段献上祥瑞,自认为拍了晟帝马屁而沾沾自喜的地方官员们皆是一僵,然后便千方百计向京城打探这千机司究竟是何人物。京城官员们对宋桂这一年扶摇直上的速度心惊胆战,忙不迭将他立下的重重功绩事件散布出去。一时间千机司和宋桂宋司主之名传遍大江南北,大小官员人人自危,防范之心四起。宋桂却仍显得不急不躁,和先前的作息并无两样,叫人看不出端倪。其实晟帝此次给千机司扩编不过是障眼法,实际上千机司的人手早已悄悄散布去各地,布下了详细的情报网。这些皆是宋桂在千机司初成立时就计划好的,紧赶慢赶才在一年内完成。如今就要到年末,就算是公务繁多,被凉郡王私下吐槽不知休息为何物的宋司主也要暂且放下公事,想想其他了。必如,要给宓嫔娘娘送什么年礼。宋桂十分认真地在书房想了一宿,仍是没有头绪。吃的——京城但凡有名的小吃,都送的差不多了。上次娘娘还托百福送信,让他少送些吃的,自己这段时日生生被喂胖不少,衣裳都紧了。宋桂便在心里想象了下胖了的娘娘会是什么模样的。嗯,还是很好看的。用的——内府十二司在他的授意下,给攀月宫送去的向来都是最好的,根本不缺。那还能送什么,既能让娘娘高兴,又不那么引人耳目的?宋桂想了想,决定还是从边城下手,娘娘从小在边城长大,若说有什么遗憾,应该就是对边城的思念吧?“边城过年的习俗?”
青戈诧异地看向宋桂。宋桂认真地点头:“你是在边城长大,肯定很了解。”
青戈挠挠头:“我是很清楚没错,可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青戈本是厉鸣山的副将,年纪轻轻就战功显赫。这次跟随厉鸣山进京受封后得了个武官的官职,在厉鸣山的示意下留在京城,目前任京城的巡卫军参领。他先前因为查抄神仙堂一事方和千机司的宋司主有了交集,也没多熟络,本想今日突然得到宋桂的邀约,却是问他边城过年习俗这种完全不着边的话题。宋桂抿抿唇:“不过好奇罢了,没别的意思。”
青戈虽觉得奇怪,但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便将自己知道的一骨碌都说了出来。“特别是耍火和点红云,那可是我们边城特有的习俗。耍火有驱邪祛病的寓意,由专业的杂耍人舞动两个燃火的铁球,场面大时能有十数人一起耍,壮观极了。点红云则是年轻人喜欢的活动,将自己新年的愿景写在红纸糊的天灯上,在晚上一齐投放升天,一时间便犹如红云遮天一般了。”
青戈与其怀念:“我还记得我们老大可喜欢看耍火,还带着我们几个一起翻墙出去玩,结果被将军一个个抓回去。”
宋桂看他:“你们老大?”
“害,不就是……”青戈突然止住话头,讪讪一笑,“就我小时候的玩伴,如今已经好些年没见了,以后可能,也见不到面了吧。”
说着语气不自觉低落起来。宋桂若有所思地点头。他看了眼青戈,觉得他性情直率,倒是个可结交的,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多谢告知,下回等你休沐,我们一同喝酒如何?”
青戈迅速收拾好心情,豪爽一笑:“没问题,一言为定!”
同时在心中感慨,本以为宋司主会是个性情古怪,不好亲近的,没想到这么好说话嘛。他向来不拘小节,自然不会介意宋桂的宦官身份,只满心欢喜着自己又结识了一位新朋友。全然不知宋桂心里的算盘:如此一来,便能从这个青戈这儿探听不少边城的事情,知道娘娘喜欢什么样的菜色,有什么样的生活习惯,喜欢什么样的活动了。嗯,稳赚不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