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第一次来燕丘之前,还未离开榆州时慎鉴发给她的消息,当初名为“亭晚”的用户在桐荫上发出的订单图跳到眼前。是那时候慎鉴拍给她看的。
这张旧图像一粒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容音心里激起层层涟漪。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涟漪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还一石激起千层浪,最后变成巨大的水花。
图片上的接单时间是上午十点多。
容音试着点开图片看得更清楚些,可是因为没有保存,图片已经自动失效了。容音盯着黑屏上裂开的图片效果沉默了几秒后,缓慢抬头,脑海里已经有一环接一环的关节连了起来。
如果她根本没有记错,当初这个订单她是真的没有接呢?
那天她赶着去医院,是盯着时间离开忘虑阁的。以前在云深习惯于用最短的时间做最有效率的事,她总是下意识地掐算时间,所以那场医院中的事故,她为了追上那邪道士的鬼魂,并没有听从岑鹤九的命令。
她是上午十点之前离开忘虑阁,但是慎鉴发给她的图片上,接单的时间显示十点零二分。前后不过相差几分钟,那么这个单子是谁接的呢?
说起来慎鉴在忘虑阁潜伏这么久,孤军奋战不容易,难道就没有过露馅的时候?那么他一旦有事外出,忘虑阁的信息不是就失去掌控了吗?
容音很快得出她一直都忽视了的结论——店里早就有内奸。
剑柄被紧握,硌得手心发痛。像沙子硌了脚,白墙上挂了划痕。可她向来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如果有,那就除掉。
容音浑身发冷地一个个分析过去,内奸是谁?十有八九是店里的式灵。魂体未成形的古物有很多,但是能灵活到肆意操纵桐荫改订单的,就逃不出平日相处的那几个。
阿碧,颜如玉,娃娃,小黑。
阿碧对岑氏死心塌地,容音从感情上信任他,退一步说阿碧那天也不在店里,暂时可以排除。剩下的三个式灵容音觉得都有可能,小黑本身是个邪门的角色,本身就是岑鹤九自己的非酋力量太强大生出的浊气;颜如玉对慎鉴一直关怀有加,这次慎鉴消失后她更是跟着失踪,阿碧称她叛变,所以嫌疑更大;至于娃娃,来历是最不明的一个,当初她是被岑鹤九半路捡回来的,可是在忘虑阁也是团宠一样的地位……
小黑死了,会是云深的人有意灭口吗?
娃娃当日和刘卉宛一起失踪,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还是说其实内奸根本不止一个,也许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店里的式灵除了阿碧,其他全是慎鉴的眼线?
容音推演了一番,基本得出了一个答案。但究竟她猜的对不对,还有待后续验证。
休息得差不多了,她便准备继续找出路。谁知在她刚才想事情的时候,瘴气竟然不知不觉变得更浓了,容音站起来,发觉天色已然变暗,不知是外面阴天了还是瘴气更浑浊了,连远处的树影都变得黑黢黢的,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看得人心里发慌。
被迷雾紧紧包裹的容音抬起头,向上望去的时候竟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现在是浸在水底,天上的阳光离她是那样遥远,冰冷的河水让她的力气抽丝剥茧般离开身体,呼吸也在慢慢变得艰困,她伸出手想努力地向上抓住些什么,但是紧接着容音就感觉一阵晕眩,一头栽倒在地上。
容音醒过来的时候,窗外阳光大好,墙上的挂钟指向上午十点零二分。
她捂着隐隐作痛的头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风格非常简约的房间里,白色的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家具清一色黑白,床单是同样素净的色系。看着很清爽,但是没什么家的温度,更像是井井有条的办公场所。
这装潢不是她的风格。
但是这里的确是她的家。
容音坐在床上,盯着窗台上的一排绿植发了一会愣,才从刚才那个如积雨云一般沉甸甸的梦里清醒过来。
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双亚麻拖鞋,床头的玻璃水杯里有一半没喝完的水,水杯旁是她每晚睡前必喝的安眠药。
容音的思路稍微迟钝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昨晚她还剩了一半水在杯子里吗?记不清了。至于整齐摆放的拖鞋,肯定是她那个有严重洁癖和强迫症的未婚夫摆的。
不知怎的,这样的井然有序竟然让容音感觉异常难受,她浑身上下都憋着一股极其不舒服的劲儿,每一根头发都想和这种本应习以为常的秩序唱反调。
她有些恼火地将拖鞋一脚踢得远远的,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轻手轻脚打开门走出去,没发出一点声响。
肚子有点饿了,她现在想找东西吃。
冰箱里的冷气扑面而来,在日渐上涨的温度中,这股冷气非但没使她贪恋,反而让她瑟缩了一下。好冷。可是看看外面的大太阳,温度明明还蛮高的。
冰箱里的蔬菜摆放也十分规整,冰箱门上放着一瓶花生酱,是她爱吃的牌子,还没开封。
容音就拿出一袋切片打算先填填肚子,奈何花生酱的瓶子实在不给面子,她试了几次,手心里全是冷汗,打滑打得拧不开盖子。
她一眼看到餐桌上小巧的水果刀,便用来小心翼翼地撬盖子,在听到“噗”的一声漏气声之后,随意地将水果刀柄咬在嘴里,重新换了用手去拧。
终于开了。她都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