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容音熟悉无比,因为女尸发出的声音和她一模一样。从甬道追下来的时候听到过一次,容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女尸会模仿别人的声音?不,容音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她看着这个声音和她完全一样的诡异存在,喉咙发紧地后退,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反正浑身都难受。
一瞬间容音有种错觉,仿佛自己不是生活在真实的世界,他们都是游戏里的产物,眼前这个,是她的复制体。
“那些东西来吃人了,它们会顺着喉咙钻到肚子里!我们都要死了!”男人在痛苦地吼叫。
吼叫和震动成为打斗的背景,女尸张开血盆大口扑过来,发臭的口水黏连成黑色的丝。音容音挥剑将自己和女尸隔开,但是太晚了,女尸动作迅猛地伸出干柴一般腐朽的手臂,腐烂到发黑的手一下子抓住容音的脖子——刚才容音砍断它一只手臂,现在她们的行动力半斤八两。
但是容音毕竟练过,飞起一脚踹在女尸肚子上,霎时间只听女尸一声作呕,“哇”地一下吐出一团腥臭逼人的秽物,那些秽物被赋予生命般朝容音涌来。
容音嫌恶地避开,但身上仍旧不可避免地沾了脏东西,自嘲地说:“听见自己发出这种声音还真恶心。”
说着在脸上抹了一把,竟然摸到一条触感冰凉发软的东西。
容音大惊,什么情况,这女尸莫非把肠子吐出来了?
正想着,手中的那一条就蠕动起来,容音只觉得虎口一阵抽痛,下意识把那东西猛力摔了出去,落地就变成一阵绿烟,马上又重新聚到空气中的绿雾之中。
可容音低头一看,手上伤口分明是蛇咬的痕迹!
女尸用容音的声音发出诡异笑声,一面又用自己锋利的指甲动手剖开肚皮,素色的旗袍顿时染上脏污恶臭。
借着越来越强烈的绿光,女尸本就骇人的脸在绿光映照下更加说不出来的恐怖,容音看着它把枯瘦腐朽的一只手直接戳进肚子里,几次翻搅,掏出一把似肠子一般粗细,不断蠕动着的蛇。
黑乎乎的一团,仿佛它腹中藏着一个蛇女美杜莎的头颅。
容音见状不妙立刻一剑劈下去,有几条蛇和女尸的手一起被砍断,落到地上又像刚才一样变成绿雾,仿佛整个都是一个循环利用的过程,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些东西根本杀不完。
没有被砍死的蛇掉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它们见容音颇具威胁性,便争先恐后地爬到男人身边,还没等对方反应,就看准时机极其迅速地一下钻进男人喉咙中,男人甚至连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嗓子眼就被一条接一条的蛇堵满了。很快,他大张着的嘴闭上了,随之而来的是肚子疯狂鼓起,男人沉默一秒后,突然痛苦万分地发出惨叫。
那惨叫已不像个人的声音,这时候的人类,和草原上被群狼活生生分食的野狗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那更痛苦。
她知道这男人已经几乎没有可能活下来了。
容音被那叫声折磨得发慌,在丝毫没有减缓的震动中挪过去想要给他个痛快,但是却有一团沉甸甸的东西从天而降截断了她的去路。
定睛一看,是比刚才还要粗壮十倍的蛇,它们搅动柔若无骨的肢体攀来爬去,用冰冷嘲讽的竖瞳盯着容音,仿佛是她在地面上看见的那条蛇又复制了千千万万条。
随着陵墓的震动,从天花板和墙壁上不断有这样的蛇像墙皮一般剥落,它们粗细不一,很快就围着容音形成了一个圆。她在圆心,无处可逃。
地上的蛇很快像下雪一般叠起厚厚一层,但是还有更多的蛇砸下来,最下面的蛇受到挤压,有的像前几只一样化作绿色雾气,有的扭曲着身体,从蛇形慢慢蜕变成如假包换的人形。
那些“人”就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的黑暗中,盯着容音所在的方向,安静得像一只只没有生命的兵马俑,仿佛是这个陵墓的忠实守护者。可是容音知道,它们绝不是没有威胁的泥人。
男人捂着喉咙和腹部倒在原地,口中慢慢流出乌黑血液。
容音回头,看见开膛破肚的女尸一步步向她走来,纤细的肢体上裹着旗袍,随着它的左右晃动而裙角摇曳。容音苦笑,在这令人窒息的地宫里待久了,居然看尸体都有些风姿绰约了。
人真是擅长自我安慰的生物。
她抬起头,看见越来越多的天光从陵墓顶部的缝隙漏进来,随着蛇的掉落,天花板上的遮蔽物越来越少,逐渐能够看见天空的本色。蓝色之下蒙着一层灰绿,但比起陵墓中阴郁的黑暗,已经是让人无限渴望的色彩。
大难临头,容音反而笑了。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独当一面,没想到和世界的黑暗面比起来,还是不堪一击。
可是即便不堪一击,也还是要维持死前的尊严啊。这是天师世家的祖训。如果到头来像医院中遇到的老道一样,留下一丝魂魄苟延残喘,对于容音来说反而是莫大的耻辱和折磨。
她相信,在这件事上岑鹤九的看法与她无二。
反抗到最后。她到死都是与邪祟战斗的天师,就算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有了义无反顾的想法,容音反而放松了。她盯着向她走过来的女尸,确信它是能够听懂人话的,只不过是不愿意回答或者无法回答罢了。
容音扫一眼女尸的双腕,没有手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