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啊,容姐身子太虚了,阳气还在外泄呢……”阿碧担忧地嘟哝,走又不敢走,只能求救地看看慎鉴。
“我去吧。你把这老鬼收了,赶紧回店里来善后。”慎鉴风一般匆忙地追下去。
岑鹤九盯着地上的老鬼,忍不住上脚踹了两下,气呼呼地说道:“怎么到头来好人全被小慎子做了?我就跟一恶毒后妈似的!”
阿碧低头玩手,“那可不是咋的……”
“你再说一句?”岑鹤九指着阿碧的鼻子,横眉冷竖。
“……老大,我说咱们得赶紧把这鬼收了,不然一会有人来了不好弄。”阿碧说完,一溜烟化成一支温润的玉笔,架在岑鹤九手里头。
岑鹤九手指本生得修长好看,玉色在指间把玩几下,格外赏心悦目。
只是此刻那老鬼却没有心思欣赏。比起刚才在容音手底下拼命求饶的神态,现在他脸上竟然只剩沉沉死气。
岑鹤九在他面前蹲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鬼便面如死灰地开口:“师兄放我一马,我愿意以真话相换。”
道门之中为表尊敬互称师兄,但被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鬼叫师兄,岑鹤九还真挺不适应的。
“什么真话?”他决定掂量掂量价值再说。其实本来他也没打算放过这老鬼,管他说了什么,说完往信封里一收朱砂一封,让他自个儿在里头慢慢渡化去,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想老鬼喘了几口气:“能……能不能先渡我点阴气?贫道方才被那丫头折磨得狠,已经快要维持不住了……”
岑鹤九观他情状,的确不是在说假话。若不是他和慎鉴及时赶来,这老道士恐怕连两分钟都撑不住了。
岑鹤九冷笑一声:“你倒是会看气,知道老子身上阴气盛。”
说着随手过了点气给他,让他勉强能维持着说话。
“谢谢师兄……”
“你别叫我师兄,老子听着浑身发毛。”
“那,那我就不叫了。”老道奄奄一息地睁开眼说,“不瞒你说,刚才你上来,贫道一眼就看出阁下乃是八字纯阴之人,和刚才那丫头一样,都是百年难逢的命格,对于修道者来说,更是上好的‘容器’。”
他说的话,岑鹤九心知肚明。“容器”一词并无甚贬义,修道者要炼气,无非是要使自己体内的气不断趋于精纯,最后达到无一杂质、阴阳二气平衡共进的目的。他和容音的气都是很纯的,这是天赋,所以在炼气这件事情上自然就容易达到更高的境界。
但是天赋的代价,是他和容音的气太过精纯,以自己的躯体为容器炼气时很容易失控。这种剑走偏锋的特性在收鬼气场外露时,也很容易彰显出来。
强者之所以强,是因为强者善于控制。
可是容音不知道怎么回事,很显然极度不会控制自己的气。
老道说着,颤颤抬起眼皮打量岑鹤九,最后将视线落于他咽喉处的疤痕上,“你和她一样,也有过阴气失控的阶段。控制得精准与否与个人心志是否坚定密切相关,在人心理脆弱的时候,就格外容易失控。”
岑鹤九不太想听这些,显得很不耐烦,“你什么意思?让你说正经的你东拉西扯什么?”
老道叹道:“我的意思就是,那丫头不会控制自己的气,因为她从小受的训练就是这样,生存条件也不允许她控制。”
那种环境,谁不是一个拼字,不是拼多多的拼,是拼命的拼。一场搏斗,谁拼命谁就能活。
“什么训练?什么条件?”岑鹤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容亭修虽然晚节不保,但是还算个慈父,不存在对容音进行惨无人道的魔鬼训练啊。否则那丫头片子怎么可能闲着没事就来找他麻烦。
“我说的不是她还在璄州的时候,而是过去的,她消失的整整十五年。”
岑鹤九往回走的时候,兜里揣着没能派上用场的信封,整个人还处于发懵的状态。
他想起当初在是否要拉容音进忘虑阁这个问题上,一向好脾气的慎鉴不止一次和他争执过,岑鹤九不停回想起当初慎鉴对他的质问——“你知道过去的几年她到底去了哪,又发生了什么吗?一个大活人在日头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真的找到她,你能保证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容岁弦吗?”
岑鹤九老实回答:“不知道。不能保证。”
别看慎鉴现在从善如流,可容音刚过来那会儿,他没少对岑鹤九搬大道理出来,“做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传承。可她的传承断了多久?就算是极有天赋的人也不能无师自通,可她摆明了不想再入行,你硬要拉她进来,不仅是在害你自己,也是在害她。”
岑鹤九平静道:“阿鉴,你跟我提传承,可当初也是我寻到你。若我没有寻你,你的传承又是如何?”
慎鉴脸色一下就白了。他自知劝不动岑鹤九,头一次不讲理地抬杠道:“一纸红约,不过儿戏,难不成你还把书架上压着的陈年旧历当了真?”
一句话下去,岑鹤九的眼刀就正儿八经飞过来。
慎鉴立刻装无辜,“我上次去你房里拿书不小心看到的。”
现在想来,岑鹤九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是错了。他根本就不够了解容音,甚至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除了璄州打打闹闹儿戏一般的九年,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共同话题可言,可是那些孩童天真的时代,又怎么能够拿来衡量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