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神庙逃出来,景桃累倒了,近乎养歇了连续七日。
顾淮晏每日下值后,都会悉心守在她的榻前,事必躬亲,为她贴枕喂食,为她沐发洗漱,甚至是为她穿衣挽髻,仿佛她变成了一块极为易碎的瓷器,他怕一个不慎摔碎,只恨捧在掌心处,好生娇养着。
景桃醒来后,是在第七日晨暾的光景,卯时末了,鸡正打鸣,窗扃外天际浮了一层鱼白,她躺靠在榻上里侧,睁眼时,感觉腰间门很沉,垂眸下视,是男人一只沉沉的手,顾淮晏从背后松松地拥着她,清浅的呼吸声喷薄在她颈侧。
景桃身上仅穿了一件丝绸单衣,他靠得又是那般的近,胸膛细微的呼吸起伏,一点一点在她后背脊椎处汇聚,触感绵软又炽烫,酥麻之感从肌肤上,一径延伸到了神经末梢处。
景桃清冷的呼吸也渐渐热了,为了祓除这份燥意,她率先起身,但欲下榻子之时,却又被拉回了男人的怀中,顾淮晏慵懒地睁眸,看到了她雪白滑腻的颈部,在温婉暾光的照彻之下,如上好的瓷面,他薄唇微动,俯身在肌肤上轻啄了一口。
“侯爷!”
景桃捏起小拳头,不轻不重地在顾淮晏胸口处捶了一下,顾淮晏轻笑,下颔抵在她肩膊处,音色嘶哑又倦懒:“你身子刚好,加之近几日皆不用上值,怎的不多睡一会儿?”
景桃眼睫微颤,轻微摇了摇头,她心中还惦念着两宗火殛案的势情,哪里好意思多睡,她想转身看他,但教他劲韧结实的胳膊锢住了,无奈之下,景桃只得问道:“禹辰可救出来了?”
试想日前西隐山山崖之上,匪乱不歇,为了救护她和尤玄霖,禹辰以一挡百,身负诸多重伤,最后斩裂了桥桩,被匪贼推入山崖之下。近几日景桃睡梦一直无法安宁,大半是有禹辰坠崖之故。
顾淮晏道:“他日前暂是已无大碍。”
禹辰的命呈险象环生之势,身上诸多重伤,加之未能救治及时,最初那几日,那一条命几乎在鬼门关前徘徊了好几阵子,反反复复起了高热,口吐呓语,直至第五日,又起了一次更严峻的高热,情势更深以往。
旁人见之忧心忡忡,太医徐公公倒是很淡定了,说只消熬过这一回,性命必是无虞了。到了六日夜半,高热终于褪去,禹辰呼吸臻至稳稳当当,也睁开了眼,除了不能寻常下地,他目前的情况已与常人无异。
“那尤大哥目下情况如何?身体可还要紧?”
听说禹辰身体无碍,景桃歇下一口气,转而又问。
从山神庙出逃之前,尤玄霖便已是深受麻骨散之侵害,中途复多受了些波折,他身上的伤势虽不远如禹辰那般峻重,但他的肩膊和脖颈处,在被抓去山神庙前,就受过了一次伤,没能适时救治,景桃很担心他的情况。
如果尤玄霖有个三长两短,她怕是以后无颜面对师傅景知远。
顾淮晏静静听着景桃问,桃花眸底掠过了一丝黯色,他胳膊上的力道一收,将小仵作从背面翻回了正面,手指捏着她的下颔,俯前逼近,薄唇微张,口吻变得吃味:“你怎的不问问我?”
一觉醒来,老是提旁人,而忽略了他,纵使脾性再好,也难免生出醋劲儿。
景桃眨了眨眼,听出了几分端倪,眉眸弯弯,揪着他的衣袂轻晃了晃:“侯爷去了江西景德镇一遭,忧劳交加,辛苦了,身体可要紧?”
顾淮晏微凝的眉眸适才稍霁,知她是有意为之,也不作计较了,说:“数日前,太医去给尤玄霖看了一遭,他身上伤势多为外伤,不算很严峻,只消养歇三日,多服用些清热解毒之药,便可好转。”
景桃了然,垂落眼睫,一层微淡的阴影掠过,再问:“侯爷可有查到是谁打算谋害尤大哥,又暗中唆使匪贼绑掠我们?”
这个疑窦盘亘在景桃心中已久,其实她心中不是没有思量与揣测的,但没寻到确切的物证人证之前,她不敢轻易妄自下判断。
叶羡槐那一日寻她问白玉耳珰,尔后,当景桃将耳珰一事告知予尤玄霖时,尤玄霖的神色不太自然,且亲口说要去交还此物。自那时起,景桃不由多了个心眼。
尤玄霖与叶羡槐并没有私交,明玉耳珰这般一个女儿家的贴身之物,让一个不算熟稔的男儿郎亲自归还,似乎欠缺妥当,想必这枚白玉耳珰乃是某种重要之物。景桃碌于查案,遂是没有多问,反而忽略了尤玄霖的不对契,致使他居然连续失踪了两日。
为了两宗大案,京兆府门全员都极是忙碌,平素多了一人,亦或是少了一人,痕迹都不会太明显,加之尤玄霖身出午门,本负责勘案验尸一事,尸体验完就算尽己之责,剩下的勘案之事全权移交给衙门。
府尹桑念和捕头端木庆要负责的案桩,远远不止一桩,诸事多烦忧,无法事事照拂全面,尤玄霖连续两日没有上值,他们没觉察到,此疏漏之处亦是在所难免。
顾淮晏望着景桃,眸底蘸染了些许黯色:“前几日,我差人彻查过,匪贼乃是宋嵩提前打点过的,宋嵩点名道姓要活捉你,用来换取账册。至于为何贼匪会去捉了尤玄霖,是因叶羡槐从中做了手脚。”
顾淮晏将那一日审问叶羡槐的案供,简明扼要地跟景桃说了一回,景桃心底猜到是叶羡槐背后从中作梗,但不知她究竟目的何在,具体又犯了什么事。
当她听闻叶羡槐纵火烧死林愈,放跑了南栀,心底仍是震颤不少,事后,她居然还打算灭口尤玄霖,又为了钓景桃上钩,不惜残害了陶器商卫弘益。
顾淮晏没有去讲述叶羡槐的作案目的,只说她素来受命于宋嵩,纵使掩饰了诸多具体细节,小仵作看起来仍是震讶不轻。
事实上,景桃确乎没料知到,叶羡槐竟会听任宋嵩差遣。
原书的大女主,怎么可能跟最大的反派勾缠在一起?这个剧情怎么好像……不太对劲?
难道是因为小仵作的命运发生了改变,致使女主的命数,也在一瞬之间门悄然生了细微的变故?
景桃来京之前,也做过些心理准备,觉得顾淮晏见到了叶羡槐,她可能会黯然退场,哪里知道,剧情并没有循照她预想之中的发展,顾淮晏一直将她留在身侧,自那时起,她在私府住下,一直陆陆续续住到了今日。
景桃眉心掠过一丝愁结:“叶羡槐目下如何?”
顾淮晏捋顺她的眉心,温声道:“受审过后,已经被关入牢中,她手掌捻着数条人命,加之纵火弑人、包庇在逃钦犯,死罪已定,目下还剩下些案情没有审问清楚,亦要多审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