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顾淮晏又在拿她打趣,景桃也没特地放在心上,一时心直口快,随口就道:“侯爷觉得何时合适,便是何时相许罢。”
此话一落,她隐隐约约觉知到顾淮晏的神色怔了一瞬,似是她的错觉。
景桃亦是后知后觉自己嘴瓢了,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乱跳如擂鼓,替顾淮晏包扎完手上的伤势以后,佯作沉静自若地轻咳一声,道:“包扎完了。”
景桃交代完,顺势看了顾淮晏一眼,他面容之上漾曳着一抹浅浅淡淡的笑色,似笑非笑的“嗯”了一声,狭长的眼尾轻轻一挑,忽然道:“早前,怎的没看出桃桃如此勇敢?”
景桃神色有些懵然,不知顾淮晏在指哪一桩事体,是指她刚刚所接的那一句话吗?景桃想不明白,只得顺着他的话道:“我一直都挺勇敢的,只不过侯爷没发现罢了。”
“这样啊。”顾淮晏忽然倾身前来,音色拖腔带调的。
景桃眼前覆落下来一大片浓郁的阴影,鼻腔之间撞入他身上的木霜清气,她本是坐在软榻子上,他这么一个倾前,无形之间,她身处的空间变得逼仄,被迫身子朝后一缩,结果,后背瘫倒在了榻子上,景桃欲要再躲,但躲无可躲。
顾淮晏双手虚虚撑在了景桃腰身两侧,垂眸俯视着她,注视良久,倏然拨出了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嘴唇,力道轻柔又缱绻,那一只微热的指腹,细细勾描着她的唇形轮廓,景桃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觉被他抚摸过的嘴唇,泛起一片酥麻灼烫之意。
她的大脑一片空茫茫,比屋外那万籁俱寂的雪夜还要空,连意识都钝了好几分。
直至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她的舌尖,景桃脑海之中“砰”的一声,仿佛是有簇新的烟火,猝然在虚空之中升腾了,炽烈的燃烧着,接着燃烧成了漫天尘埃。
与脑海中的烟火一起携同而来的是,他含笑的嗓声:“那桃桃觉得,今日是否合适?”
在晦暗的光影之中,景桃眸子悄然瞠大,双手紧紧攥着顾淮晏的袖裾,呼吸紧了一紧,大脑钝得快要跟不上对方所说的话了。
“假若桃桃不应,当是你默认了。”
听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很轻的一声笑,景桃悉身骨子皆是如被灼烫的水淋过一遭,五脏六腑俱是烫乎着的,她瞬即臊眉耷眼地说:“不行!不允!不准!不许!”
准备对她宽衣带的男子听罢,露出了一副很是遗憾的神色,但还是慢腾腾地为她拢好衣衫,为她系稳丝带,伸出手掌,在她鼻梁上很轻地刮蹭了一下:“嗯,凡事都听桃桃的,桃桃说不就不。”
言辞体贴又温柔。
这话虽听着十分舒适,但对方脸上那一副十分懊憾的神色,还有些小小的委屈,是怎么回事啊!
景桃垂着眸,思忖了一会儿,继而揪住顾淮晏的袖袂:“侯爷,我想吃蟹黄韭菜馄饨。”既然他打算要磨回她的棱角,她当然是要应允的。
顾淮晏行将起身,听得此话,要笑不笑地问道:“跟我一样?”语气有些不信,
景桃眨了眨眼,回敬了一句:“爱屋及乌。”
仿佛她喜欢吃这一道菜,只是因为她衷情于秋蟹,衷情于绿韭,恰巧他也喜欢,所以爱屋及乌,而非她衷情于他,所以才对他的衷情之食爱屋及乌。
顾淮晏狭了狭眸,似是被什么力量戳中了,垂敛下了眸子,掩唇而笑,两人相视良久,末了,他才徐缓地敛回视线的,道了一句:“好。”
外头有雪有雨,这一回轮到景桃撑着油纸伞,送顾淮晏出府,傅子宸和南栀两人均是被捉了去,顾淮晏今夜需带着提刑司的一些人马,前去京兆尹府门听审,桑念自然而然也有得忙活,除了审讯傅子宸和南栀,那剩下未遭弑害的八个人,亦是必须候审的。
当年他们所犯下的事,现在皆需得一字不落的吐出来,老实交代清清楚楚。
顾淮晏行将策马之时,忽然钻入景桃的伞面之下,俯身而去,景桃蓦觉额头一热,但这一抹温热的触感,如蜻蜓点水似的,浅尝辄止,顾淮晏很快松开了她。
“等我回来。”
烟雪迷朦,官道之上皆是水雾和雪絮,景桃打着纸伞,目送着顾淮晏策马远去,伫立许久,她又不自觉摸了摸额心处,对方薄唇吻落下来的那一刹那,当真是人籁俱寂,她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整个人弥足紧张,他亦是。她身高仅抵至他的胸膛,那时,她视线向上,只能看到他的喉结,以及明晰利落的下颔线。
雪风撩动着袖裾,景桃的心神亦是被牵动着,足边蓦地一软,传出了一声糯叽叽的猫咪叫。
垂眸一看,原来是被搁置在一旁忽略已久的叽哩。再细看,叽哩髭须颤颤,圆滚滚的猫脸之上,充满了怨艾,仿佛是在诉说对主人们的不满。
景桃笑出声,把叽哩揽入怀里,伸手耙梳着它脑袋上的软毛,温声说:“等侯爷回来薅你。”
叽哩懒洋洋地嗷呜了一声,脑袋往景桃臂弯钻去,不再动弹了。
顾淮晏策马抵达京兆尹府门之际,举府皆是灯火通明,愈发衬得夜色幽明,霰雪漂泊在空气里,结满了雾凇霜花,刘喻和陶若虚亦是早就静候着,身后是肃守两侧的劲衣使,顾淮晏翻身下马,二人急的双双迎上前来。
刘喻率先道:“侯爷,凶犯已经捉拿入狱,桑大人说等侯爷来,就行将审人。”
禹辰忙撑着打伞,顾淮晏正好褪下斗篷,伞檐下的雪滴答滴答落下,他看了天色一眼,凝声:“不必等了,现在审人罢。”
刘喻急急应了一声,率着陶若虚先行入府门之中,顾淮晏跨过戟门门槛,扫视牢狱的方向,低声问:“南栀关入牢狱之中,宋嵩那端可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