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朋友,你觉得好不好?”
息泽淡声道:“你觉得这样好?”神色平静地道:“那你刚才,是在想着谁?”
她想着谁?她自然谁也没有像,她只觉得方才自己撞邪了才会在那种事情上逞强。头摇得象个拨浪鼓道:“我没有想着谁,你别冤枉我。”她只求他将这一段赶紧揭过,又补充道:“我听说无执念,无妄心有许多好处。我从前不是这个样,现在也不想变成这个样,我不想有执念和妄心,也不想自己成为他人的执念和妄心。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息泽静默地瞧着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全不见方才于优昙间肆意奔跑的天真,神色间含着难得一见的谨慎。果然,还是太快了,他有时候觉得她挺聪明,她却挺笨,有时候觉得她挺笨,她又挺聪明。要放低她的戒心,看来只能先顺着她的意。
他目光停在她身上,片刻,道:“刚才只是我余毒未清,你在想什么?”
凤九傻了。
方才息泽亲她,她自然想到,要么是息泽又中了毒,要么就是喜欢她才亲她的。她觉得他不能这么倒霉,连着两次都栽在毒这个字上头,那自然是有些喜欢她了,而她竟然亲了回去,显然是她脑袋被门夹了。
她鼓足勇气,自以为拿出一篇进退有理又不上息泽咨询的剖白,却没想到他只是余毒未清,或许自己将他亲回去也是染了他身上的毒。果然还是个毒自字。
息泽问她在想什么,一定是听出来她觉得他喜欢她了,这个话一定是暗示她想多了,她的确想得太多了,思绪到此,一张脸立时惭愧得通红,掩饰地干笑道:“哦,原来是余毒,我、我这个人心思细密,有时候是容易想得多些,你别见笑,哈哈哈哈哈。不过你这个毒也着实厉害,十几日了竟还有余毒,不要紧吧?”
息泽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斟酌道:“蛟龙的毒,是要厉害些,倒不是很要紧。”
凤九抵着墙角,一时也不晓得该再说些什么,见息泽不再说话,气氛尴尬,半天,道:“那这些天毒发时,你一定很难受吧?”
息泽淡定道:“恩,都是靠忍。”
凤九哦了一声,巷子中又是半刻沉默,沉默中她脑中升起一个疑问,想要忍住,最终没有忍住,问道:“既然都是靠忍,那你,你方才为什么不忍?”
息泽坦诚地道:“忍多了不太好。”又道,“你说过我们是交心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帮个小忙我想你应该觉得没什么。”
凤九不知为何有点想发火,但息泽说得也有道理,而且此时发火就显得自己气量太小了,只得继续哈哈道:“我自然觉得没有什么,但反正你已经忍了那么久了……”
息泽深圳看了她一眼:“就是因为忍了很久,不用忍时才不需要忍了。”不待凤九回应,捂着胸口皱眉做疼痛状道:“方才跑得急,伤口似乎裂开了,有些疼,先回去吧。”
十几日了还有余毒,且伤口未愈,但息泽竟说不要紧。想来是诓她。凤九本性中有时候颇爱操心,此时方才的尴尬一应皆忘,心中唯有一片忧虑,忙上前一步扶住息泽道:“我看你这个伤像是不大平稳,早晓得不出来也罢,赶紧回去,我让人给你治治。”她担忧地皱眉扶住息泽时,却没注意他嘴角一丝得逞的笑意。
茶茶尚滞在岐南神宫,替她的小婢子长得一脸机灵相,但因年纪小,有些事终归不如茶茶会拿捏。譬如息泽今夜宿在何处这个问题。
若是茶茶,约莫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凤九床上再添个瓷枕罢了。替她的小婢子却谨慎,一板一眼地请示凤九:“殿下,今夜神君可是按往例扔宿在厢房中?东厢西厢殿下都曾为神君备过一间,却不知神君是想宿东厢还是西厢?”
其时息泽懒洋洋躺在凤九的床上,药师刚来探看过他身上的伤。
他身上原本没什么伤,没想到凤九大半夜还真能延请来药师,见血的障眼法又障不了神仙的眼,于是挺干脆地自发将胸口又弄出伤来,此时这个养伤,倒是养得名副其实了。
凤九打着哈欠问息泽:“时候不早了,你想宿在东厢还是西厢?”
息泽的胸口缠着绷带,闭着眼睛头也没抬,道:“我觉得我可能挪不动,今夜就宿在此处吧。”
凤九上下眼皮直打架,打了个哈欠道:“也好,你今夜宿在此,我去东厢歇一歇。啊,需留个小厮在房中伺候,倘有什么事也好差他来通传我。”
息泽仍没动,口中道:“小厮哪有知心好友招呼得周全。”状似疑惑地看着她,轻声道:“你不是说,我们是知心好友吗?”
凤九头皮一麻,知心好友,这的确是她说出的话。但她说出这个话时,是拿小燕壮士做的参照。小燕也是她的知心好友,常陪她吃酒谈心,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一直在尝试着变得有文化。但息泽这个知心好友,简直就是她的大爷。
她无奈的挠了挠头,挫败道:“好吧,但今夜若再毒发,你需忍着。”又偏头吩咐小婢子,指着床前的六扇屏风道:“在屏风外头替我搭个小榻。”
凤九爱心软,又容易被激出母爱,倘今夜她的母性情怀一直绵延,说不准不需息泽提,她就颠颠地流下来亲自看顾她。可叹息泽无意的一亲,亲得她一颗被母爱浸泡得柔软的小心肝倏地掉进了冰窟窿。
息泽反思得没错,他那一步,确是有些快了。幸而后头神来一笔,算就回半个场子。
息泽暂宿在凤九院中养伤的那几日,每每她有走出院门去做个别的事情的打算,他就有伤势要复发的征兆。作为知心好友,她自然什么别的也不能做,只能整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所幸守着息泽并不无趣,还让她长了一些见识。
譬如饮茶,她原以为东华那种煮个茶喜用黑釉盏的已算是种讲究,跟着息泽才晓得,此种讲究是个穷讲究,饮茶的情绪高旷,在于“天地合一,就地取材”八个字。
正待初夏,院中开了几朵蓬莲花,息泽令她寻了几个荷花盏,将几味粗茶搁在花心里盛着,待入夜后花苞合起来,将纳于其中的茶叶一熏,次日取些山泉水再将这些茶随意一烹,即便拿个大茶缸子喝,入口也是天然妙味,自有谐趣。
再譬如院中盛开的花木,她从前只晓得,瞧着入眼的可折一两枝插瓶玩赏,从未听过还有盆玩一说。息泽却是有闲情,寻来宽碗做盆,覆上泥沙,在园中花丛里挑选嫩枝植入沙中,点缀以灵璧石,稀疏杂以小花穗,就是一盆意态风流的山水小景。剩下的花枝他偶尔还会编个蝴蝶或是兔子给她。
偶尔他们也杀杀棋,她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却并不一味赢她,时不时也让她赢一两局过吧瘾,但这个让字又做的很有学问,让得知情知趣,不显山不露水。
她睡不着时,他会隔着屏风给她念书,他声音低沉,放轻柔时就如拂面的微风,很快就让她睡过去。每每此时,她就觉得有个有文化的知心好友是多么难得,她都可以想象,倘若小燕给她念书,书中一定有一半字不认得要请教她,只能越念越令她精神。
越是相处,她越是觉得息泽是个妙人,同他这么处着,时光竟逝若急流,过得有些不知朝夕了。
这日她心血来潮,亲自去厨房替息泽备药汤,回廊上隔着一丛嫩竹,两个小婢在嫩竹后头说私房话,絮絮的私语无意间飘进她的耳朵:“我就说神君其实对咱们殿下用情深,听说女儿节那夜,满城的花海就是神君的手笔,想必是将殿下打动了,自那日后殿下同神君关在房中日夜相守,算来已有六日,呀,说不准咱们府中很快便能添个小殿下了,你说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做些小衣裳小裤子备着,到时托一托茶茶姐姐带给小殿下,想着小殿下穿着咱们做的小衣裳在院里里头扑蝴蝶,不觉开心吗,神君他务必动作要快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