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
夏洛荻缓了口气,方才幽幽道:“倘若我被气死,劳你记得在我死后把这杀才用猛火烧给我……”
“那不行。”封琰断然拒绝,“你成日里少想那些死不死的,就是要烧,你也要等他先过了头七再说。”
夏洛荻气息奄奄道:“乐相如何说?”
“乐相当然没答应,但闻人清钟所言,至少说服文武大臣们不可杀秦不语,这一层你且安心。”
安心是安心,可也闹心。
夏洛荻翻着白眼道:“我也有错,明知所托非人,哪知这杀才就真的不当个人。”
乐相这出算是缓兵之计,倘若翻案不成,以秦姝的身份戴罪立功,也能保住她的性命。
当然,一切说到底,还是要回到秦国公叛国案上。
封琰将案情折子给了夏洛荻,道:“”
“……是有些问题。”夏洛荻看罢大理寺拿来的案件进度,大多数是审那日砗磲阁抓到的尼姑的口供,讲的便是秦国公亲卫带虎符出逃去找北燕兵马接头的事。
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夏洛荻忽然皱起眉头,道:“这个尉官我不曾见过。”
“你自然不曾见过,那是秦国公的亲卫。”
“我是说……”夏洛荻顿了顿,道,“我也曾听不语说过,秦国公身边的有两个亲卫,一个姓张一个姓赵,却不曾听过有什么姓郭的亲卫。”
……她听秦不语‘说’过?
封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追问,道:“此人大理寺有查过,原潞洲一兵卒,升调入啸云军后才做了秦国公的亲卫。”
“潞洲。”夏洛荻咬着下唇思索,“秦国公的亲卫向来只从啸云军的军户里拔擢,潞洲的普通兵卒想进啸云军怕是都没那么容易,何况是亲卫。”
寻常军丁只要耍刀弄枪听军令就可以,但国公这个品阶的亲卫得会办事、会读书写字,通常这样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至少家里人是知道的。
“此人后来火并时被乱刀砍死,虎符被北燕的人马带走,没过多久,炀陵传出秦国公自焚的消息,啸云军紧跟着就杀了监军反叛了。”封琰道,“这事不是假的,已向帝江关的老兵核对过,确有其事。”
夏洛荻忽然想起什么,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本《蜀国游记》,当着封琰的面哗啦啦翻到后半某页,念道:“……途径鹭洲(原型潞洲),与大儒相谈甚欢,纵论天下事,大儒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但以忧国忧民引为知音,走时方知其为鹭州知州……”
封琰盯着书上那“大儒”两个字,沉默了半晌,道:“潞洲再向北,便是帝江关。秦公奉诏回炀陵时要路经潞洲,亲卫携虎符出逃与北燕人马交接也是在潞洲。而时任潞洲知州者……”
他看见夏洛荻捏着书的手指微微发白,便抓着她的手缓缓将书放下来,盯着她略显呆滞的双眼道:“确实,当时在潞洲知州者,正是乐相。”
夏洛荻的瞳孔微微震颤着,然而不等她想个明白,便封琰放倒在了枕头上。
“你昨夜没睡,今早又在后宫面前演了一出,别想了。”他说着,拉上了帘子,抱着猫坐在她榻边道,“尼姑是红线娘娘的人,前次他们险些逼得乐相告老还乡,也许这次同样是局也说不准。”
夏洛荻半张脸掩在被子里,半晌,目光挪向封琰:“我入乐相门时,从未见过这般圣人。先朝时清廉为公,逼得全天下的贪官污吏都要他的人头,三十年不得志却从未泯灭为国为民之心……刚才我单单想了想他做那些阴谋诡计会是什么样子,都觉得是侮辱。”
“我晓得。”封琰道,“大魏幸得此圣人。”
夏洛荻闭上眼,道:“找了那么久的线索,递到眼前来,我却不敢查了……可见我终究成不了老师那般的圣人。”
圣人不分亲疏,兼济天下,舍己为公,一视同仁。
“你睡吧。”封琰道,“恶人,我来做。”
……
十月初一,刑部、大理寺两司会审。
一大早,便有军士清道,百姓们夹道围观,都想一睹传说中的“秦姝”。
在人群里,甜水巷的居民们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停有人打听秦夫人的样貌如何,怎会藏在甜水巷这么多年,都没人怀疑过,可见还是不够美。
“胡扯八道。”甜水巷香料铺子的徐大娘道,“你且去问问那天天扒墙头的王家少爷,秦夫人那是九天仙女下凡,你全家上下十代加起来都生不出她那样的容貌!”
炀陵城到底是没被北燕攻下过,百姓们大多在意的只是秦姝的美貌,而非她背上的骂名。可终究还是有人恨秦家,见徐大娘那边聊得火热,一旁一白衣儒生冷冷讽刺道:
“还夸什么美貌呐,一个国贼之女,说不得是吃着敌国的贿赂长大的,身上血债无数,竟还有愚妇拥趸,还敢大放厥词蛊惑百姓,合该让官差抓起来看看是不是北燕的细作!”
甜水巷的居民人人都晓得秦夫人的好,名义上是大理寺卿的夫人,但为人和善,从不仗着权势美貌摆架子,连徐大娘有回进香料时,差点被人以次充好骗了,还是靠秦不语给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