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静静的会客室里,只有奈奈子吸溜吸溜小口喝牛奶的声音。
“你不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吗?”条野采菊将话抛给了奈奈子。
他先是听见了吞咽下牛奶的声音,继而又是布料的窸窣声,大概是女孩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然后才终于听见了女孩平板的、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
“……你又找不到我爸爸。”
奈奈子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有点傻了吧唧的。
他连她的爸爸在哪里都找不到,那还怎么威胁,难道要在电视上二十四小时滚动播放,声势浩大地告诉全日本“武装侦探社你们再不来自首我们就撕票了!”——这样坚持不懈地放映上一个星期吗?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的话,那这个国家显然是要完蛋了,是个家里装了电视的国民都要连夜扛着飞机移民的程度。
完全听懂了奈奈子言下之意的条野采菊:“……”
这么一想,他也发觉自己刚才随口的恐吓显得十分没脑子,没脑子到了他都想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当做是不可回收垃圾一样,塞进同事末广铁肠的嘴里,让对方替自己吞下去。
“……确实。”条野采菊维持住了自己的微笑,像是把自己刚才说过的恐吓从人生里直接删除、连回收站都清空得一干二净了,“武装侦探社真不愧是能够在政府的眼皮子底下蛰伏了这么久的危险分子呢,至今为止,除了事发时待在社内的事务员、社长,以及相关亲眷以外,也只有被现一步逮捕的太宰治如今进了监狱,而作为谋杀要员主犯的几名调查员,却都还不知所踪。”
“想必是有什么人在暗中帮助了他们吧,譬如说港口黑手党和某些家伙……徘徊在阴沟里的野犬可真是烦人呢。”
和之前那些来问话的警察不一样,条野采菊似乎并没有什么遵守“不言”规定的原则,虽然觉得他有点话痨,但是知道了一点爸爸他们的情况,奈奈子也不觉得话痨烦人了。她捧着牛奶,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条野采菊,听着他说话,但是他也才说了这么几句,就不继续说了,而是突然转而对奈奈子问道:
“你知道侦探社都犯下了哪些罪行吗?”
——我不知道,但我看你们好像都挺知道的。
奈奈子没说话,只在心里这么回答道。
条野采菊似乎也知道没有人和奈奈子说过这些事,因此他耐心地一一道来:
“有受害者,被剧毒的腐蚀性液体浸泡,因疼痛而死。”
“有受害者,被灌入压缩气体,像是鼓胀的气球一般,躯体爆炸而死。”
“有受害者,被活生生剥下了皮肤。”
“有受害者,无法忍受毒草的疼痛,撞墙自杀,脑浆四溅。”
“有受害者,被电锯四分五裂、死时面目全非。”
“……”
“林林总总,只是粗略估计,光是目前已知的因侦探社而死的受害者,就约有百余人。”
条野采菊的语速平缓,他对奈奈子问道:“你是怎么觉得呢?”
这是四天以来,第一次有人将侦探社的“罪行”一清二楚地告诉了奈奈子,也是第一次有人对奈奈子询问她的想法。先前的那些询问,问话的警员们都只是不停地询问她“做过什么事”、“和什么人有什么关系”、“知不知道侦探社做了什么”。
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地问,问得奈奈子都麻木了,有的时候,奈奈子甚至会有恍惚的一瞬间,都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拘留所里、是在因为什么而被问着话,大脑像是卡住了的齿轮,咔哒咔哒、运转得迟钝又吃力。
——你是怎么觉得呢?
条野采菊这么问她。
这是奈奈子几天来,面临的最“复杂”的一个问题,她有些迟钝了的大脑,再加上本来就不太好的语言组织能力,让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张开了嘴巴,回答了条野采菊的话。